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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毒(第2页)

他至始至终都没把她放下,一直打横抱着,现在自己又莫名害羞起来了,把脑袋埋在她肩颈里,“我可太喜欢你啦!你嫁给我好不好?你是工,我是商,门户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听说聘礼要很多钱。你等我两年——”

阿忍容许着他说了这许多,因为实在喜欢他毛茸茸热烘烘的脑袋贴着自己皮肤的感觉,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才道,“以后再说……先放我下来。”

伽衡依言把她放下,她坐在床边,他也贴着坐。她往旁边挪,他也跟着挪。阿忍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早上你送货去了?是我义父那尊泥塑吗?”

“不是。你义父那件货闻辩不许别人碰的,是安金送货,送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伽衡不怎么在意,“往车上搬的时候我搭了把手,明明是泥,却重的像金子一样。”定然是里面的镇物重。他早年曾听闻赵无量特别喜欢用自己抄了经书的竹片当镇物,塞得满满当当,谁搬谁要骂一句。

阿忍又说后天她和闻辩要去拜谒王给事,问伽衡要不要一起去。伽衡对王维一点兴趣也没有,再加上在长安其实有很多事要办,便说不去了。

阿忍遗憾地“喔”了一声,他立刻来劲儿:“你是不是想和我——”

“不是!”

“好吧,”他笑眯眯起身,“我是想和你一起的,但是闻辩在长安有六家铺子的买卖业务,真的走不开。现在又得出门……哎,你要不要来看看?”他都不等阿忍回答,抓起她的手(阿忍拼命把手往下挪让他好歹抓手腕)就一路小跑到西市。他其实半路上意识到自己拉着女孩是不是不该跑,回头却看见阿忍并不吃力,瓷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热气腾腾的红晕。

便想到阿忍一路上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后半程甚至和男人们一样骑骆驼,也没有表现出不适……伽衡如今才发觉她其实身体很好。只是平日里喜静不喜动,说话也慢悠悠的,容易给人弱柳扶风的错觉。

他带她来的铺子在西市从左往右数第十七家,名叫“云海间”。长安的九市分别为东市、南市、西市、北市、柳市、直市、交门市、孝里市、交通亭市,位于横门附近,以东市、西市最为著名。然而东市主要服务于达官显贵,西市则更加平民化,大多数胡商和倭国使者都在这里,近几年的繁荣程度甚至要超过东市,被称为“金市”。

闻辩早年做国内生意,前几家铺子都开在东市,云海间是他初次出西域回来后开的,取自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阿忍打趣道:“后面还说‘胡窥青海湾’……”

“习惯了,唐人都爱这样写。”他帮阿忍掀开门帘,“你怎么在这里?”

阿忍望去,铺内光线较暗,因此四角和屋顶上吊了鲸油灯,紫檀木陈列架上摆着各地运来的奇珍异宝。屋内站着个两人,一个是婢女,另一个男人穿翻领胡服,腰间系着蹀躞带,其上栓着弓与箭囊,脚蹬鹿皮靴。他的头发编成了十几条鞭子,闻声转过身来,面色红润、眼似琉璃。

“这是阿史那哈尔!”他跳起来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把对方几乎摁到地上。

阿忍稍微有些惊奇。伽衡平日里招猫逗狗、吹哨发呆,与人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除了对自己,她还从未见过他对谁这样热情。这位阿史那哈尔必然是他很重要的朋友。这般想着,她不禁对阿史那哈尔露出来一点浅浅的微笑,颔首致意。

哈尔推开伽衡站起身,打量了一番阿忍,“这位是赵安忍娘子?”

她连忙行了个礼。

哈尔于是对伽衡说了句胡语,两人乐颠颠地笑了半天,末了伽衡转头对阿忍道:“他夸你漂亮。哈尔你讲汉语,别让阿忍听不懂。”

两人一同走到招待客人的桌边坐下,伽衡还顺手拉开一张凳子示意阿忍也坐。阿忍小地方来的,今日一见桌椅都是岭南黄花梨制成,都不敢坐下;又见桌上的茶具是秘色瓷,壁薄光滑、纯净无暇,乃青瓷中的极品,用袖子擦了擦掌心才道:“我去泡茶。”

“哎,”哈尔阻止道,“你泡什么?这是伽衡管的铺子,你让他去。”

阿忍才不听,以前在家里总是她和弟弟抢着做事,从没有坐着等别人的道理。伽衡本来没打算喝茶,但既然阿忍要去泡,他便也立刻跟着去了。

隋唐继承了北朝的生活习惯,民间爱喝乳制品,尤其是西北地区。之前只有江东华族饮茶,玄宗时代饮茶的风气才逐渐流行开来,但沙州依然是不常见,阿忍还是随义父去寺庙辩经时从僧人那里学来的,将茶饼掰碎、烤干了泡水,再加盐蒜葱姜酥油等等。现在见了里屋里一众精美的茶具,意识到长安贵族不是这样喝茶的,一时间杵在了原地。

伽衡在西域生活多年,从来都喝的酒和乳酪,也不会煮这时兴玩意儿。“算了,咱们喝点水就走。”

“你朋友来了,只上水怎么行。”

伽衡说你以为他来是干什么的,他来找我要宝贝的,劝了半天才把她劝出里屋。四人便就着些热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阿史那哈尔确实是来要宝贝的,他懂得谈话的艺术,先不提这个,以闲聊开头:“听说你和大名鼎鼎的解不寻比了一场马。”

“他真的很大名鼎鼎吗?”伽衡思忖道,“看来我在外面跑的时间长了,名人也不认识。”

“解不寻此人武功高强、散漫寻欢、好游侠,俘获了许多长安女子的芳心呢。大叫他的名字也确实有用,有一次余勒多斯的马车陷到泥里了,她试着喊了几声,解不寻在附近听到了,真来把马车扛了出来——是不是,余勒多斯?”

那个叫余勒多斯的婢女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呲出一口小而整洁的牙齿,白的发亮。她的也像哈尔那样编了许多发辫,不过编了几股金丝线进去,一甩头便是满头金灿灿的光。

“你赢了,也算结识了个不错的朋友嘛……记不记得,你我相识也是因为一场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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