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俨然一副长者口气,活生生将比他小不了太多的瑞臻摆低了。瑞臻又想起母后的事,立刻绷紧了身体,心中的愤恨简直要按捺不住,只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才好。
九越先生淡然的声音□来:“此是九越分内之事,邺王请放心。”
邺王得话,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瑞臻一眼,转身走了。
门外福禄忙跪下恭送,待邺王一走,立刻爬起来有些忐忑地往屋内看。冯启云挥挥手叫他带着侍卫离开,侧头看见瑞臻仍然坐着,呆呆看着面前的棋盘,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回想刚才那一幕,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邺王刚才一番话,似乎暗中说了些什么,但仔细想来,又句句扣在棋盘上,有些捉摸不透。冯启云这些年在宫中,看似不问俗事,醉心于玩乐,但若说起宫中发生的大小事件,只怕他要比爱打听的沈凤臣还要清楚几分。原因没别的,就是他眼睛利。
一般情况下,冯启云看在眼中,只进不出,渐渐地蛛丝马迹都悄悄整合到一处,被掩盖在底下的真相呼之欲出。今天见了这一幕,最后一些缺口似乎也被补上了。
冯启云的眼光从瑞臻和九越先生身上扫过,后者淡然地回望他,冯启云亮出招牌式的满不在乎的微笑:“棋果然是个无聊的东西,哪有酒好。先生,学生还是先回去了。”
九越先生道:“冯大人请自便。”
冯启云行个礼便走了。
等他的脚步声走远,低头看着棋盘的瑞臻忽然问了一句:“先生,你说他知道了么?”
秘事
二十一秘事
九越先生没有立刻回答,隔着窗户看了看外面。
冯启云已经走远,眼看就要出了书院大门,而福禄带着一众侍卫已经到远处的偏房中等候,三三两两聚一处闲话,谁也没有注意他们这边。
九越先生暗自点了点头,任大门和窗户敞开着,自己走到瑞臻身边轻声道:“您问的可是邺王?”他神色自然,面容上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恬淡笑意,单从远处看来,谁都想不到他正和瑞臻说这种话题。
瑞臻点点头。
九越先生轻叹一声道:“邺王敏锐非常人可比,若说他丝毫没有察觉应当不太可能。”说倒此处,见瑞臻有些黯然,他话锋一转:“不过……他也未必事事洞悉。”
瑞臻连忙问:“依先生看,那件事是否有把握?”
九越先生看他一眼,说:“您今日失态了。”
他所指的不仅是刚才和邺王对局之事,还有现在瑞臻急切的样子。听到九越先生暗含责备的话,瑞臻一顿,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最后才说:“先生教训的是。日后,会注意的。”
九越先生的脸色这才发自内心地柔和起来,温言道:“把握总有几分,但现下局势瞬息万变,到底怎么做,还要看您的想法。”
他这话说完,瑞臻便低头不语,应当是正在权衡。
瑞臻敏而好学,是不可多得的学生,九越先生教他越久体会就越深刻。
多年前九越因为琴艺超凡有些薄名,为了免于骚扰,他一直在山中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六年前,不知为何被邺王看中,九越被“请”到宫中给瑞臻授课。原本只是迫于无奈,但九越很快发现瑞臻才智出众,倒真的动了几分惜才之心,认真教授起来。
邺王为示尊重,特许九越住在宫外,每日按一定时辰进宫就好。还特意叮嘱,陈王喜欢弹琴画画,让他在这方面多尽心。
九越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一向淡泊,本来也无意卷入这些是非斗争,便都照邺王说的做。邺国的人观察了很久,最终对他放心了,除了例行的安排之外,不像最开始那样对他一举一动都监视着。
和瑞臻相处时间一长,九越渐渐发现他掩藏在骄纵外表下的真心。想到其身世,九越生出怜惜之情,禁不住在他独自一人来书院的时候教些别的东西。
终于有一日,瑞臻在他面前行大礼,叫他做“师父”。
试探结束,九越先生彻底成了陈王的人。这些年来瑞臻密谋之事,一样也少不了他,他甚至是瑞臻得知外界消息的一条隐秘的渠道。
六年过去,俩人可以说已经亲密无间,但世上确实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他们自己而已,连容轩和名义上陪瑞臻到书院的冯启云都蒙在鼓里。
瑞臻沉思片刻,终于开口说:“邺国如今已取秦、周、元三国,灭燕大军也整装待发。以燕国之势,恐怕连一年都撑不到。等邺国一统天下之后,我们再想动它,恐怕就很难了。”
九越先生点头表示赞同:“若论时机,邺灭燕之时的确为最佳。只是……”
“先生说的不错,邺军长期征战,必有损耗;灭燕的胜利会使其放松警惕,若要攻其不备,最好选在此时。”瑞臻道:“我明白先生的顾虑,只是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就算有些许疑处,也只能继续下去。否则……更加无望。”
瑞臻最后一句说的有些艰难,和邺王相处这些天,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对手的强大之处。甚至在瑞臻的内心,对自己的疑问日盛。但他强迫自己将这些都抛至脑后,因为他想做的事决不能被恐惧影响。
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退路,无。
九越先生显然也清楚地知道这点,没有多加劝阻,只道:“您决定的事,我自然会尽心去做的。”
瑞臻颇为感激地看了九越先生一眼,却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他问:“先生,先前托您的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