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高川说,邺国大军在城外整装以待,邺王一至,齐呼“王上”,那声音将三里之外的鸟雀都惊飞了。
邺王一抬手,众军士立刻静默无声,只听得他走向他们的马蹄声得得作响,犹如战鼓一般令人激昂,铠甲摩擦的苍啷之声更使血液开始沸腾。他的气势令最前排骑兵胯下的战马不断踏动四蹄;他所过之处,人人脸上都闪耀着生死不计的决心,握紧手中的长枪,随时准备听从他的号令。
邺王停在大阵的最前面,朗声道:“此次出征,朕定会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
士兵们高声应和,气势滔天。骑兵应声而动,浩浩荡荡往燕国方向去了。万把长枪反射着刺眼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亮。
“可惜二位无缘亲见,“高川咂咂嘴,似还在回忆当时的场面,“我邺军的声势,想这天下已经无人能及。燕国弹丸之地,要不了几个月,王上便会得胜归来!到时候天下一统,那……”
“那便恭喜高大人了,”瑞臻突然接过一句,他神情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话中却是句句带刺:“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邺军什么样子朕可是亲见过的。”
高川像是才想起面前的人是谁,自觉讨了个没趣,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扔一句“在下还有公事”便匆匆走了。
容轩一言不发看他离去之后,又看了瑞臻一眼道:“您生气了?”
“不,”瑞臻摇头,“若是朕忍得住,可就不像‘陈王’了。”
容轩见他忽然如此明白地说出这句话,不由吃了一惊。他四下看看,见其他人都站得远,听不见刚才的话才有些放心,疑惑地看向瑞臻。
对于瑞臻行事骄横无脑感到奇怪的,其实并不止他一人,相信沈凤臣和冯启云都有所怀疑,几人可谓心照不宣。但此时瑞臻为何要向他挑破这个秘密,容轩仍不清楚。
只见瑞臻说完这句便忽然沉默起来,伸手从桌上捏了颗胡莓在手中,也不吃,只是来回把玩,好似对这果子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兴趣。容轩知他心思,也不催,就安安静静等着。终于瑞臻一抬头,随手将果子扔回盘子里,大声对外面的人说:“你们都下去。”
等站在远处的福禄领着太监们行礼退下后,他神情严肃地转向对容轩说:“你可记得你发过的誓?”
容轩闻言“霍”地抬头,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看着瑞臻。然后他慢慢站起来,跪在瑞臻面前,重重叩首:“臣说过,终此一生保护您,绝无二心!”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却还是有些颤抖,里面是抑制不住的苦涩:“皇上……如今还不信臣的忠心么?”
他想起那次瑞臻给他用药的事,又是一阵心痛难当。容轩自觉为他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回迟疑半刻,别说是去杀几个小太监,就是要他自己的命,他也绝无怨言。
但瑞臻,竟然对他用药。他对他的心,竟然比不上什么秘药。
他话中意味,瑞臻如何不知!
没等他说完,瑞臻早就顾不得许多,当下探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提。力道之大,连容轩都感到痛楚。
试了几次容轩都没有动,瑞臻一脱力便扑在容轩面前。他面色悲切,慢慢抓住容轩垂在身侧的手道:“不是……我不是疑你。只是此事太过重大,我,不得不小心。”
听他语气急切,说话间连君臣之别都不顾,容轩心里的不快便去了大半;而见瑞臻后面一句说得认真,他也不由自主抬头,神情也严肃起来,。
瑞臻死死盯着他,轻声说:“朕……已经同范将军联系上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容轩便将前因后果想了七八成。
同太后之间的书信往来另有乾坤之事,瑞臻素来不避他,因此容轩一直都知道几分。加上瑞臻几年来刻意示弱之态他看在眼中,容轩私下里也猜测过他必定有所图谋,只是一直无法证实。
而瑞臻这一句话,算是和容轩摊了牌,他略一思索,便将其他事情都一点点合在一起。
范将军之事必是太后提前布置,想来与那些信件脱不了干系。范将军忠诚善战,若得他在身侧,瑞臻所图之事便有了几分把握。
只是事情之间仍有断层,容轩思索片刻便问:“皇上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的?”
“九越先生……是朕的人。”瑞臻看着他,接着他倾身凑到容轩耳边,三言两语把关键的事情都和容轩说了一遍。后者开始还耳根微红,透出一丝不自然,而他听着听着便完全忘了顾及,脸上的惊讶之色便越被凝重取代。
原来瑞臻身上竟然隐藏着如此的隐秘!
容轩已经震惊到无法言语,根本来不及去计较为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事,甚至想到此事干系重大,觉得瑞臻此刻告诉自己也是不应该的。
但同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激荡,呼吸也不由变得急促。
复国……!原本以为囚于此处,这个念头永无实现之日,哪知道就这么真真切切地摆在了眼前,触手可及!
他看向瑞臻,一贯沉稳的双眸也染上期待与激动地色彩。与这件事相比,他所遭受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就是让他身败名裂,容轩也在所不惜!
长久以来,因为那件事而深深隐藏在他心中最后一丝怨念也消失殆尽,容轩慢慢坐直了身体,就着还跪在地上的姿势一字一句道:“无论您要做什么,容轩定肝脑涂地,追随左右!”
“朕知道。”瑞臻好似没有察觉到他复杂的心思,轻声说:“朕这些年来,所谋只此一件,绝不允许任何差错。那时候……朕是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