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意是有了,郁青却没有立刻有所行动。
他的境界实在太低,一旦离开太清峰,就连郁家人都能轻轻松松将他拿住。若是没有万全之策,不如在邬九思的庇护下继续昏头昏脑地留着,安心等待“道侣”没了之后任人宰割。
说来,邬九思的庇护……
青年目光闪动了下,视线落在榻上的人身上。
他的神情里依然满是担忧,心中则想:“我自然是希望九思好转,可若是终究不能——他已经拥有那么多了,我只是想要匀上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来,让往后日子好过。”
这不算错。
不过,究竟要怎么“匀”呢?
郁青还在思索,身侧的邬九思却忽地咳了起来。他现在的确孱弱得如凡人一般,咳声撕心裂肺不说,待把捂在唇边的帕子拿开时,郁青还看见点点鲜红藏在其中。
“还好这会儿没其他人在。”都到了这种地步,邬九思竟然还朝郁青笑了笑,“否则话要不了两炷香工夫,天一宗上下又要满是风言风语。”
郁青回过心神,完全笑不出来。
他倒了杯茶水给邬九思喝,自己依然守在旁侧,看着从前高不可攀的仙君一边抿着茶水,一边隐约压起眉头。
应该还是很痛苦,郁青心想。道基被毁,经脉寸断,天才陨落……如何能不痛。
这么一个人,竟然还对他讲:“你也喝些吧。”
郁青听着,嗓音都显得干涩,说:“我屋子里有——还是九思你给我的。一滴仙露,兑上一坛的水,便能饮上七日了。喝过之后运气,灵气运转果真快了许多。”
邬九思神色更柔和些,问起:“之前给你挑的那套《惊风拳法》,你练得如何?”
郁青知道,这是想让自己换换心思、不要再去想“道侣”的伤的意思。他决心配合,便回答:“我在这儿打一次,你帮我瞧瞧吧?”
邬九思欣然:“好。”
恰好这会儿没人前来,郁青便走到榻前空处,提气凝神,先把架势摆了出来。
邬九思从未收徒,郁青却觉得,对方有了徒弟后一定是个好师尊。与他年幼时在郁家修行,那名负责教导旁支孩子的族叔的满脸不耐不同,邬九思对他一直都是夸奖居多。这会儿还没见真正出拳呢,已经得了对方一句“不错”。
后头真的有了动作,一拳出去,风爆的声音霎传出。榻上的仙君坐直身子,看得愈发仔细了。郁青也受了鼓舞,用上十分心思将一套拳法打完。最后一个动作收住的时候,已经有了轻微的喘气声。
他等着邬九思的评价,邬九思也的确悉心地开始点评。夸赞还是有的,问题却也没漏掉。却还是很温和,只说“阿青,你这套拳打得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丹田里的灵气是不是快用光了?”
郁青怔然片刻,回答了句“是”。
邬九思温和地说:“修这套拳法的弟子,多半都有这个问题。也不算错了,只是你们一开始练,都只是闷头对着无人处落拳。一心想着要让灵气通顺,自然顾及不到其他。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领张弟子令,也去试炼楼转转。”
他说的“试炼楼”,顾名思义,便是太清弟子们的试炼之地。共有百层高,每层都安置了机关偶人、真正妖兽,应对难度逐层提升。郁青现在是筑基中期,依照此前弟子们的经验,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能登到四十余层。
这是个不错的锻炼方式。郁青点了点头,“好。”一顿,“等你好了我就去。”
邬九思无奈:“不碍事的,别耽误了你修行。”
按说这正是郁青想要的答案,可他看着邬九思,到底没把那句“那便如此”说出口。片刻沉寂后,青年轻声说:“我娘也这么咳过。”
邬九思怔然,郁青却没有后话了。
郁家待他不好,可来太清峰这么久,他不曾说过一句郁家的不好。这是为了家族考虑吗?不,只是郁青看出来了,邬九思很喜欢自家“清正”的风气,也夸过家主“明知子弟是天阴体,却只是将人好生保护了起来,不像其他人那样起歪心思”。
既然这样,他怎么能把阿娘在被“父亲”赶走之前便一病不起的事告诉对方?难道要让邬九思觉得,一个冷情至此的家族,养出的子弟自然也是一样自私自利吗。
屋内又寂静下来,邬九思也有难得哑然。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道侣,可涉及阿青至亲的性命,言语还是太过苍白了些。
邬九思斟酌言辞,尚未想出一个好些的说法,郁青却又走了过来。怀着最后的期待,他问虚弱的仙君:“九思,你的伤,真的没有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