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我不想回来就可以不回来吗?”华书冷笑一声,“从前是我太天真,以为天高皇帝远,舅父能奈我何?竟是方才阿姊提醒,我才想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他想,一道旨意下去,谁都护不住我。”
说着话,华书拎高裙角,盯着身后绵延的石阶,高耸的宫殿,“真难看啊。”
阿嫽一愣:“什么?”
“从前我对舅父一片孺慕,舅父对我一片慈爱,我与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纵有奉承也是出自真心,想让他高兴,如今…。。。”
阿嫽了然,替她补充道:“如今,为了自己不受掣肘,竟也开始谄媚讨好?”阿嫽牵起华书冰冷的手,继续说道,“阿书,我自小艰难,当年阿母死后我学的第一个道理,就是为了活下去,做出什么事都无可厚非,所以,一点也不难看。”
华书一笑,抬手抚上阿嫽毫无装饰的发髻:“那看来是我经事太少,不过说上几句谄媚之语就自觉委屈,果然比不得阿嫽。”
阿嫽轻哼一声,作势将她的手一甩:“又欺负我。”
回了华府,更衣梳洗,华书便去拜见了华润予和孟青妍。
“见过阿父,阿娘。”华书行礼跪在下首,“儿私出长安,累得双亲惦记,实属不孝,请阿父阿娘责罚。”
她伏跪在地,一身素白衣衫铺陈开来,显得整个人缩起来瘦瘦小小的,声带哽咽,情真意切,好似真的悔不当初。
如果夫妇二人没有收到华景书信,没有早早听说华书在边郡的丰功伟绩的话。
华润予在外从来是进退有度,行事得宜,宠辱不惊,谁不夸太常华大人一句大家风范?
但是一旦回了家里,用孟青妍的话,就是浑身都透着一股蠢劲。
瞧得华书这一副做作的姿态,华润予几番隐忍,攥紧了拳头,生怕自己忍不住摔杯子。
孟青妍瞧着华润予那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忍不住暗笑,只能率先开口:“快起来吧。”说着伸手扶起华书,“我儿都瘦。。。。。。”一句父母常用的关怀之语就这么哽在喉间,瞧着眼前比自己都要高上许多,也健壮许多的女儿,孟青妍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只能心酸道,“你也是狠心,扔下阿娘独个儿在这家里。。。。。。”
华润予瞪大了眼:“什么,什么独个儿?我不是人?”
孟青妍回头喝到:“你闭嘴!”继续对着华书温声细语,“你一路奔波辛苦,今日偏又逢此大事,劳心劳力一番,便不要多礼了,早些回去洗漱休息吧,明日,唉,明日你八成还要去瞧卫长公主,那便什么时候得空了,来陪陪阿娘吧,阿娘真是想你想得紧。”
孟青妍当真是把华书拿捏住了,一番话下来,说得华书心软不已:“明日晚上,我与阿娘用饭,再伺候阿娘就寝。”
孟青妍展颜:“好好好,阿书果然惦记阿娘,那明日阿娘做你最喜欢的糕饼、汤食,用了饭就在阿娘这里睡下,与阿娘好好说说话。”
华润予:“。。。。。。”
不是?你们当没我这个人了吗?我夫人要你伺候就寝了?你俩晚上一起睡下好好说话,那我晚上睡哪里??
华书与孟青妍谁也不理华润予,两人真情之间又掺着私心,自以为将对方安抚得宜。
送走华书,孟青妍对着华润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子之智,岂非天赐乎?你家女郎如今执拗成什么样子了?连家都不想要了,你不说安抚收拢,倒摆父亲的架子把她往外推?难不成等她被逼得捅破天去,好教你再来后悔?”
华润予一时无言:“我做父亲的,在家里,说她几句都不成吗?”
孟青妍冷笑一声:“阿书自小在宫里长大,也就这两年在家中住得多些,若非对你我还有几分孺慕之情,你当她还愿意回这个家?我明白地告诉你,阿书是我儿,就是阿景都要排在她后头。她不喜太子,不愿受这掣肘,若你再敢为了所谓的朝局稳固,想把我阿书送去做太子妃,我绝不与你干休。”
这厢华书方一回自己院子,就把安荣叫了过来:“你从前跟着仲迢,对朝堂之事多有接触,今后也要多加关注,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报我,我这几年资助的寒门子弟,多分布在各处做小吏,纵然不能让他们对我唯命是从,也能探听许多消息,名单你找阿嫽去领,这些事也少不了银钱,你随时支取。”
安荣连声称喏,华书视线转了一圈问道:“这都一日了,安谙莫不是还哭呢?”
安荣一脸无奈:“眼睛已然肿了,哪里还哭得出来?刚寻了医侍给她敷了药。”
华书扶额:“一匹马而已,气性也忒大了。边棠,去告诉安谙,现在老实睡觉,明日午后若眼睛消了肿,我就带她去南乔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