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更深夜露,冰冷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透进骨子里。
尤是那些贵府的金枝玉叶本娇弱,更受不得风寒,纷纷抖着身子。
方季青一声令下,宫人赶来放火盆,驱逐四周寒意。众座前摆一张红木小几,都已放好笔墨。
墨香与炭火交织在一起,热气冲得众人肺腑舒畅,脸上映照暖融融的橙黄。
夜空月明星稀,方季青侧首,缓缓吟出:
“寒江独对千山白,空月高悬万里乡。”
声落笔停,风吹宣纸,字迹清秀隽永,一气呵成,笔走龙蛇间透出磅礴气度。
“应景,好诗!我也来。”台下蓦地站起一人,仰头饮酒,望向对面。
“雪满山中高士卧,窗外林下美人来。”
此句颇有些风流之意,引得不少小姐掩嘴嗤鼻,羞得别过头去。
又有人折下枝残梅,“手执梅花冰雪嚼,含香一缕入诗肠。”
另一娇俏小娘道,“落花闲听人独立,微雪初迎燕双飞。”
在座雅士贵女把酒言欢,作诗成对,好不畅快。
待以为已近此事尾声,高台旁猝然站起一人,白衣墨发,眉间带着清冷气息,正是段南萧。
他微微一福,“王爷出的这题,我愿斗胆一试。”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注目,方季青停放酒樽,走到台前落下目光。
“哦?本王早就听闻段家大郎饱读经书,墨宝名动锦城,只可惜病痛缠身,久不出门。”
“如今倒让先我们享了耳福。”
“不敢,略知一二罢了。”
段南萧缓缓抬眸,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笑意,狭长而深邃的眼眸鹰隼般锐利地盯着对面之人。
两人视线交接,火光电石,犹如惊雷炸起。
台下之人顿生燥意,借酒劲朝不远处瞧,恍惚间竟将驸马看成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倘若他真是那段小将军,定然对吟诗诵月一窍不通,也不知来献什么丑。
再者,这驸马虽入赘公主府,终归是个倒插门,自古都是女嫁男娶,谁家好男儿会甘为赘婿。
是以,众人从不正眼瞧段南萧,神色里有意无意带着讥讽之色。
恶女配病子,实乃绝配。
“笔墨已干,我便只吟不作。”段南萧眼神微闪,锦城远处亮起零星灯火,他放缓声线道。
“雪飘长吟出玉门。”
“边城骨寒思如霜。”
仰头不见风雪飘扬,玉门又远出数百里,众人嗤笑,心道不过是泛泛之词罢了。
谁知转眸间,一阵寒风轻拂吹过,呼啸声声夹藏凄凉,好似能听到荒漠上幽魂哭诉。
天上下起细碎的小雪,亭间池岸披上洁白羽衣,凝结成镜面。
“好,好一个骨寒思如霜!”
喊出这声的大司马长子葛光,其胞弟曾在军中为谋,斯人已逝,闻诗不由回想战场告祭,泪意阑珊。
段南萧弓腰道:“葛公子。”
葛光回礼,“驸马之词无关风月,正好与王爷那万里乡相互映衬,既不浮夸,又对仗公正,我投驸马一票!”
有了这票,便有第二位站出。
“适才是我肤浅,我也投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