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合楼一战,顾惜朝的确尽心尽力。断无谋害楼主的意思。”“至于密信一事,虽然赵六福如何审问都一口咬定曾为顾惜朝和方应看送过信,但他的口供也的确疑点重重。”孙鱼看完信递给张炭,抬头道:“虽然,这些都不是确凿的事。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方应看绝对有意拉拢顾惜朝。若这信上所说之事情,都是真的……”说着,却止住言语,看向戚少商,不敢再说。杨无邪道:“若真是他与方应看合谋害死方巨侠,那么此人心狠手辣狼子野心更胜从前。不得不立即除之。”利小吉接道:“即便不是,方应看如今在朝廷之上炙手可热,日后又没有方巨侠牵制,定然权势滔天。他若是对顾惜朝许以权势高位,他是不是真的能不为所动呢?况且米苍穹这次带顾惜朝入宫,想来必定有封赏。若此刻顾惜朝得以入朝为官,皇命裹身,我们更奈何他不得。”杨无邪叹息道:“顾惜朝是什么样的人,戚楼主怎么看呢?”戚少商未抬眼,似乎并未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一般。他好像沉在水底,什么声音,什么目光,他都不知道。杨无邪沉吟片刻,忽然高声道:“戚楼主你曾经向人发誓,如若顾惜朝不走正道,楼主你也要跟着受罚。届时,风雨楼可能受到的重创更将不可估量。”戚少商似乎突然被他的声音惊醒一般,他缓缓摊开左手看了片刻,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样麻绢包裹的小物件。他一下一下拆开那麻绢,如同完成一个神秘的仪式。他拆的很慢。但是没有人打断他。带到麻绢拆完,露出一把小刀。秀气而凌厉。那把小刀刀刃之上干涸的鲜血已然与刀融为一体。“我还是要我想要的东西。”“对,权势。”“此生负尽天下,必不能负己。”他静静看了一会,收回了刀也收回了目光。语气清淡,神情稳若泰山。“动手吧。”“杀顾惜朝。”“就今晚。”张炭张了张嘴,他看着那麻绢上鲜红的血字,最终咽下了他要说的所有话。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杨无邪叹息一声,拱手道:“多谢楼主果决。我这就去准备。”戚少商将那把小刀慢慢裹回麻绢中,淡淡道:“不必准备。我亲自动手。”孙鱼道:“米公公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召把人带走,他若是不回来了呢?”杨无邪道:“以顾惜朝的性子,若他真要走,必定是堂而皇之地走,而非借着米苍穹的手仓皇逃走。我已经派了洛五霞,龙吐珠和朱大块儿去接他回来。”戚少商忽然转头看向门外。门外似乎有个身影急忙闪过,这身影极快极静,以至于出了他以外,屋内的所有似乎都并未能意识到他曾经存在。戚少商却在所有人发问之前开口道:“叫他们回来吧。我去接顾惜朝。”权势顾惜朝十指头紧扣于弦,琴音乍停。满室寂静。他深吸一口气方才睁开眼。赵佶端坐于皇榻之上,眼中一片欣喜,手中金樽竟然恍惚中洒出了一半酒水,顺着他的手指滴下,却浑然不觉。乔贵妃与米苍穹稍稍对视一眼。赵佶仍然毫无反应。待顾惜朝撩衣下拜方才回过神来,以左手指腹擦拭眼角,竟觉得微有湿意。乔贵妃见状盈盈持着一方丝绢上前为赵佶擦拭右手的酒液。赵佶对乔贵妃略一点头,而后对米苍穹道:“取斗彩勾莲瓣樽来,为顾卿俸酒!”顾惜朝低头道:“谢圣上厚爱。”赵佶笑道:“起来说话。适才爱卿所奏咋听像胡笳十八拍可又有平沙落雁之气势,更兼具将军令之风骨。”顾惜朝起身答道:“正如如皇上所言,臣所奏正是杂糅此三曲。私以为唯有三曲兼具,才可彰圣上不世奇功。”米苍穹俸酒而来,正欲递给顾惜朝。赵佶却道:“慢!”说着起身,端杯对顾惜朝道:“爱卿年少才高,琴音激抗清越足见胸襟不凡,信手续续可奏出我盛世风采,果然不该在江湖上飘零。这一杯,朕亲自敬你。”顾惜朝举杯相碰,不动声色。心里却顿生凄凉。寒窗十年,军旅辗转。不如一画一曲。他仰头饮尽杯中酒。这就是权势。白首为功名,骨枯成山河。行到尽头,诚不如当权者一时兴起。这功名,这山河,还能有几日好。他放下金樽低首道:“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乔贵妃在旁轻笑道:“难得皇上与顾公子投缘,何不这就招顾公子入朝。以顾公子的才华抱负,日里可以为官家排忧解难,造福黎民;闲暇时还可以与圣上君臣和乐,方不辜负顾公子的探花之名呀。”顾惜朝连忙跪下道:“谢皇上和娘娘厚爱。可是臣妻子新丧,理应服丧三年。”乔贵妃摇头道:“父母丧方才守三年大孝,发妻丧应不出一年。”顾惜朝低声道:“臣妻之恩如再造,故应是三年。”乔贵妃忽而面色一变,适才的娇艳颜色全忽如冰霜一般,淡淡道:“可我据我所知,顾公子并未在夫人坟前守墓,而是在金风细雨楼主事,做得好不快活?”顾惜朝垂头答道:“昔日欠下些许恩情,上次的事情之后,要取我性命的人太多,权且当做安身立命之处。”乔贵妃冷哼一声,“这话说得可不对。那风雨楼楼主恩大还是官家恩大?那风雨楼能保你安身立命,还是圣上能赐你锦绣前程?你既然都可以为那江湖草莽卖命,难道还不愿为陛下分忧?”顾惜朝听罢急忙抬头道:“臣断无此意!”赵佶见顾惜朝一脸惶然,终究心有不忍,遂笑道:“乔娘子,你倒也言重了。顾卿年少,难免思虑不周,况且朕一时忙碌,他便是想通了一时也不能上报与朕。”顾惜朝看了赵佶一眼连忙低头道:“圣上明鉴,惜朝无以为报,肝脑涂地,愿为君尽忠分忧,拙荆也定会欣喜。”乔贵妃听罢面色稍稍缓和,柔声笑道:“是啊,晚晴妹妹在天有灵,定会十分高兴才是。”赵佶沉吟片刻道:“爱卿情志高雅,以探花之功名,理应入翰林大学。只是而今翰林府内职务均已有吉士任职……”米苍穹开口道:“上月谏议大夫吕相公因顽疾乞骸骨还乡,我看顾公子琴音激荡一咏三叹,定能成为胸怀治世之才的贤臣,也能与探花郎相衬。”赵佶皱眉思虑片刻一时也未能想到更合适的职务,便道:“诺,爱卿一身傲骨意气,倒是也合适。朕即刻着人拟旨进封!”乔贵妃笑道:“官家既然要封赏,不如所幸再赐个新居,新堂好好供奉晚晴妹妹。也好过让她寄人篱下?”米苍穹想了想,遂道:“昔日吕相公的宅院就很好。吕相公离京之时已经将宅子托与店宅务,近日听闻店宅务正稍作了些修整以留用。而且那个宅邸居于城北,风水通达,纳气旺而有路为助。”赵佶笑道:“就依米公公的意思!”乔贵妃轻摇手中蒲笑道:“米公公说的那处可是城北燕子巷?神通侯府可是在那附近?”米苍穹道:“正是。”顾惜朝极慢极狠地看了一眼米苍穹,瞬间收回了眼神,低首拜谢。赵佶伸手将他扶起,而后忽而想到什么,转头对米苍穹道:“说起来,近日方爱卿为何不来赴宴?”米苍穹一揖道:“回官家的话,方小侯爷的父亲新丧,侯爷在家治丧。”赵佶“哦”了一声后突然问:“他的父亲,岂不是那个方……方什么什么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