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运送食物、拿出餐具之外,这些人轮流对白妤进行洗脑的话术,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她“乖乖嫁人生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要有别的幻想”,云云。白妤的面颊上沾染了尘灰和烟火色,但目光依旧很澄澈,足以证明未曾动摇的内心。而在长期的囚禁中,时间早就失却了概念。她甚至开始十分怀念刷题的日子,那好歹不会无聊。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原先琐碎又平凡的日常是最珍贵的宝物,是连续不断的幸福。无聊,真是一个让人慢性自杀的最好武器。白妤在绝望地时候,也不忘不断鼓励自己,努力寻找着希望的光——她还要带张玲去找父母、给沈悦悦好好补补语文、还有时貅……这辈子,她还能再见到时貅吗?经过好一番纠缠不清的拉扯,老农的长子卫潘以微薄的差距赢得了和他们口中所谓的“小女人”结婚的权利——也就是白妤,卫家人视若珍宝的“生育资源”。事关紧要,卫家人特地上山请了一个据说很有本事的大师,给他们算了一个风雨无阻的良辰吉日,好速速成婚,将生米煮成熟饭。这是被卖到这里以来的第一次,白妤终于被放出了木棚,痛快地呼吸着久违的、外头的空气。昨天下了雨,空气里夹杂着青草的清爽味道,只不过闻多了有点泛恶心。卫大娘打了一浴盆山泉水帮她洗了个澡、还拿木梳粗暴地将长至肩膀以下的发丝理得通顺。等基本的清洗工作完成后,白妤便被套上了一件中式嫁衣,它的布料看上去有点年头,理应是鲜红的绸子呈现偏暗红的颜色,闻起来也有一股霉味,简直像要去配冥婚似的。在白妤心里,这两者或许也没有什么差别吧。她不是没谋划过逃跑,譬如在饭菜里放两种相克的食材,一旦吃下去会有一些不适的反应;又譬如趁夜深人静顺着山路笔直地往下走;又譬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渴望这里的哪户村民能够出于同情放她走……可是严格的看管证明了一切都是那么不可行、那么不切实际。上虎村的年轻女人,至少有四分之三都是从外地买来的,同时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对此都知晓情况,彼此都是不法买卖的一丘之貉。就好比现在,卫家的房子门前摆了好几张圆桌,红彤彤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好不热闹!人们围桌吃宴,觥筹交错间,就像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新娘裙摆下违和的镣铐。碎裂的红纸飞扬,炮竹灰散了个七零八落,就该拜堂了。上首的那人把嗓子往尖细的八度扯开去:“一拜天地!——”卫潘作为今天的新郎首先跪了下去,白妤站在那儿不动,但很快就有两个成年人按着她的肩膀往下跪。“二拜高堂!——”……这个时候,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喜庆的唢呐演奏,吸引了一大片注意力。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辆只有两个座位的小型警车缓缓向前驶来。车里一前一后下来两个人。一位是很多人都认识的、管这带的男片警,姓余。这位余警官管理上虎村这片有几十年了,对村民们的某些勾当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至多就是打打“太极拳”。如今他就差几年便能退休回家养老了,众人也不知其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多生事端。还有一个是面孔陌生的少年,全身散发着低沉的气压,宛如气温零下时节的寒冰那样森冷,令村民们立刻打起了警戒。白妤知道,一定是时貅来了!她想要撩开密不透风地蒙住自己视线的红盖头,可是白妤一左一右的两个成年人死死扣住她的手腕,让她一点儿都动弹不得。余警官还没发话,时貅便直接冲到了上宾的座位旁,立刻给了白妤左边的新郎弟弟一个狠狠的过肩摔,使其狼狈到痛叫出声。另一个牵制白妤的还呆愣着没反应过来,便被时貅一拳撂在了地上,又被奇大的力气踹得滚了一圈,吃了一嘴黄土和沙砾。接着,时貅拉起白妤的手,想往警车里带。上虎村的家家户户又哪里是吃素的?足足五十几口人顷刻间将它们团团围住。他们之中有的壮年男性举起了耙子和锄头,有的力气小一些的妇孺便就地取材,抄起木凳、扫把,更有七八岁的孩童也有样学样,手中举着玉米棒子挥舞。看这架势,是想来一场互帮互助的正义械斗,誓死不让时貅带走他们“卫家的儿媳妇”。时貅的拳脚功夫确实没得说,但他又如何以一敌众?这里穷山恶水的,生活在这里的人心中似乎不存在那条法律的界线,因此可以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