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知道,这些只是欺骗宋澜的手段。
所以当她笑脸盈盈地看着宋澜匆匆赶到候车大厅时,郑知微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只是微笑着看向宋澜。
宋澜急急地喘着气,冲郑知微开朗地笑,似乎前几个小时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还好我赶到了。”
她们并肩坐在冰凉的铝合金制的椅子上。
“路上很堵吗?”
宋澜摇头,“不堵,处理了一些事情,怕耽误。”
郑知微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下意识询问,“什么事?很重要吗?需不需要改签?”
宋澜抿着唇,不停摇头,她想要把贺春阳那凄白的病容从自己脑中甩出去。
郑知微失笑,然后指出宋澜的悖论点,“如果不重要,你为什么没有带箱子?”她又瞥了一眼宋澜羽绒服里面的衣服,“还穿的睡衣?”
宋澜整个人缩了缩,她看着郑知微的眼睛,知道那澄澈的双眼里容不了隐瞒和未知的恐慌,还是选择了坦白,“凌晨贺春阳又自杀了,我我被叫去看了看。”
郑知微收住脸上的笑容,又隔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紧接着问,“那你不在她旁边,可以吗?”
宋澜紧拧着眉毛,将手搭在郑知微的手背上,这才发现,看似穿得很多的郑知微其实一点也没有被温暖住。
她轻轻地说,“郑知微,我在不在她旁边都不重要的,但我知道,我应该在这里。”
郑知微想了许久,才终于叹了一口气,将手从宋澜的掌心抽离,又放入衣兜,拿出一张票,递给了宋澜,“姐姐,有些事看来是注定好了的。”
宋澜颤抖地拿着车票,看着上面“北安——杭州”的字样,抬头,红着眼问她,“郑知微,这是什么意思?”
郑知微又笑了,她的笑,却不抵眼底,有些苍凉,“姐姐我原本没想过同你去西藏呀。”她骗着她。
郑知微吸了吸鼻子,“我骗了你,对不起,今天我过来原本是想要同你说再见的,没想到又遇到了贺春阳的事情,看来,是命定的。”
宋澜看着泪光把郑知微分成零落的碎片。她想要抓住,却只能看见这些碎片的光从她的指缝中溜走。
她又问了这一夜她反复问的问题,“为什么?”
只是,这一次,她的语气不再咄咄,甚至染上了怯怯的探问。
郑知微坐在椅子上,吐出好长的一口气,她抬头看向车站的天花板,那里不会被人打扫,也鲜少会被注意,有开裂的角落,有泛黄潮湿的墙面,有蛛网罩住的一方。
她的双眼都是车站里这些不被注意的衰败。
随后,她回答了宋澜的问题,“姐姐,你知道,我像什么吗?”她笑,眼角却留下了泪,“我就像是一件脏衣服,早些年,我会不停地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然后恢复短暂的干净与清爽,但我还是会变脏,会被雨淋,会被泥水泼溅,久了,我也会被水淹,被泡沫稀释”她仰望着天,眼角不住落泪,“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不想进洗衣机了,我就想成为一件脏衣服吧,脏了,也就什么也不怕了。”
宋澜双眼盈满了滔滔的泪水,她再度握上郑知微的手,“郑知微,你不是脏衣服,一直都不是”
她低下头,再看向宋澜,笑着又哭着问她,“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谁都不要我呢?”她说得那般平静,似乎,她已经习惯地成为了那个不被需要的对象。
“郑知微,我需要你。”宋澜紧握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可是,宋澜”她一边说,一边伸手,露出自己姣好皓白的手腕,“为什么我好好地坐在这里,却有些羡慕贺春阳”
宋澜不明所以,静静含泪看她。
“她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那么轻易地表达‘她需要你’”郑知微眨眨眼,突然很想抽一支烟,但她只是叹着气,说道,“她轻轻一割,就能说,‘宋澜,我需要你。’而你也会第一时间出现”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宋澜紧张地握住她纤弱的手腕,让她生生感受到了更深的疼痛。
郑知微抬头看着宋澜,无奈地摇头,安慰道,“别担心,姐姐我是一个挺懦弱,挺胆小的人的。”她笑,分明是在嘲笑自己,“我甚至都不能像贺春阳那样,拥有死的勇气可是有时候,分明活着比死更痛苦不是吗?”她缓了口气,续而说道,她的语调变得悠长又遥远,她安静地诉说,“宋澜,她好像比我更需要你而我呢?姐姐幸福家园的唐奶奶经常忘记带钥匙,她需要我;东瓜岭96号早餐铺的猫咪总钻进小小的角落,它需要我;扫那一条长街的环卫大叔总爱到我们这里来收塑料瓶,他好像也需要我姐姐”郑知微顿了顿,收住哽咽,说得更直接,“宋澜,贺春阳她生病了,而只有你可以成为她的药,你明白吗?”
宋澜摇头,她不明白,也不愿明白,她手机里还有两张马上要发往西藏的车票,她只想握住郑知微,离开这里。
郑知微站起身来,对宋澜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眼睛弯弯,眉毛弯弯,那般笑着。
她说,“宋澜,走吧,回去吧,再去看看贺春阳,她醒来后,一定会想要看到你。”
宋澜愣坐在原地,不动。
郑知微蹲在她的膝前,将下巴轻轻放置在她的膝盖之上,轻轻劝着,“姐姐,回去吧。”
宋澜抓住这一点弱弱的气息,问,“你会陪我去吗?”
郑知微想了一下,点头,“于情于理,我陪你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