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儿呢,大小姐有何吩咐?”念福上完菜就躲门口看好戏了,此时见这位大姑娘气变了脸,她笑吟吟的进来,笑得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崔琦寒着脸道,“我不是给了你钱,叫你整治一桌酒席吗?你怎么就拿这些青菜豆腐充数?”
念福笑了,斜睨了上首的崔舅舅等人一眼,不慌不忙的道,“崔大小姐,你一共给我一百文钱,让我置办这样一桌酒席……”
崔琦忽地粗暴的将她打断,“你不要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你没有办好酒席就是你的错!亏你们三太太还说你能干,我看就会滥竽充数!算了,我说话你也不懂,余妈,把她拉下去,打她二十耳光!”
旁边崔舅母听着,脸色不觉微微一变。
崔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说白了,崔舅舅是甩手派,什么都不管。一应家用都是崔舅母在开销,但是崔琦渐大,也想多挣几个零花钱自己使,于是就经常以协理家务为名,从家用中刮些油水。这回元宵节,因见请了外人来帮厨,崔舅母怕面子不好看,一共是给了她三百文,可崔琦一下子就克扣了三分之二,这手还真黑!
可崔琦欺舅母素来柔弱良善,舅舅又一味纵容,虽觉有几分难堪,却并不十分害怕,反而看欧阳康在旁边瞪大眼珠的表情,还颇有几分自得。心想表哥肯定是受够了三太太的气,最讨厌温柔如水的女子,自己这么厉害,肯定让他刮目相看了吧?
可惜崔琦姑娘不是表哥肚里的蛔虫,欧阳大少确实对她刮目相看了,却觉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想他打小,受够了专横跋扈的三太太的气,要是还能喜欢上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抖了。只可惜欧阳大少没有找虐的嗜好,所以他这副表情,是在对这位表妹重新定位。
还来不及对此事表示下态度,沐姐儿先开口了。既不讨饶也不求情,而是娓娓道来,“从前有个南郭先生,不会吹竽却混在乐队里假装自己会吹竽,等到喜欢合奏的老王死,喜欢独奏的新王立,南郭先生混不下去,只好逃走,这就是滥竽充数的故事。大小姐,我虽然不怎么识字,可故事还是听人讲过一二的。要不要我再讲个东郭先生救了狼,狼却要恩将仇报的故事你听?”
崔琦摆出一副我就霸道我怕谁的表情,“你扯那些做什么?我只问你,我要的菜呢!”
这丫头真是欠收拾,没见崔舅舅他们都面有惭色了么?就你还嚣张!于是念福也不客气了。
“大小姐既要算账,我可以一一算给你听。不过我想你一定不爱听,因为这些全是俗务,您这样尊贵的人肯定不愿搭理。不过我只想说,就因为你点了那些菜,方大娘就要去当过冬的棉衣,如果她的不够,还有方大叔,甚至其他人的。我是个外人,并不敢管府上的事,只是觉得,如果方大娘冻病了,这府上就没人洗衣做饭打扫收拾了,到时还得劳烦大小姐您来干这些俗务,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我就用一百文钱,办了一百文钱的酒宴。您点的菜,我全都上在这里了,又何错之有?如果说大小姐一定要吃您所谓的那些菜,好办,前面不远,宋大娘的酒楼已经开张,现去叫一桌都来得及。这桌素菜还我,一百文钱我还给您,如何?”
这话不仅堵得崔琦无话可说,就连崔舅舅也面红耳赤。身为主人家,不仅照顾不了老仆,还逼得他们为了满足主子的需求去想法赚钱当衣,这传出去好听么?
从前全家人为了顾及崔舅舅的面子,都有意无意在他面前遮掩了这些俗务,是以他并不知情,眼下一旦被人挑破,那大家真没必要再装了。
崔珩早对家中这装腔作势的调调有意见了,此时愤然道,“既然读过书,就应该知道什么叫量体裁衣,什么叫适可而止!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没钱充那个场面干嘛?真当自己还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家?真要那么清高,不理这些俗务,索性当神仙去,不食人间烟火,那才叫真清高呢!”
说得好!有人在心里暗暗鼓掌,也有人气白了脸。
崔琦转头看看舅舅,生生挤出两滴泪来,“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
这话是她无往不利的利器,果然,那位崔姨奶奶一听,忙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都少说一句吧。”
念福却见不得这种和稀泥的烂好人,可她一个外人,确实不好多说。
此时,欧阳康开口了。
有些话,他早想跟舅舅说了,奈何他是晚辈,实在开不了口,今日沐姐儿替他说了出来,实在是心头大快。眼下见表妹又要扮可怜,忍不住道,“表妹,容我说句公道话。在这个家,你的吃穿住用,已经全是头一份了。眼下不说了琳妹,就是珩弟小时候都捡过你的衣裳穿,没少给人笑话。若是这样,还说舅舅舅母有克薄你的地方,那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崔舅母早就红了眼圈,听着这样体贴的话,抱着幼子扭过头去偷偷抹起了眼泪。
说来她从前也是读书识字的小姐,可嫁过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崔舅舅只知自己每每上欧阳家去举债就是最尴尬之事,却不知,每天都要操心这些鸡毛蒜皮却是更加的折磨人。
若只是穷点苦点还没什么,可这崔琦年岁越大,越难伺候,家境这样艰难,她还要从中揩油。要不是顾念她是个女孩,在家呆不了几年,她早就忍无可忍了。
眼看连欧阳康都出言教训起自己,这下崔琦是真的没脸呆了,霍地一下站起身,“好好好,你们都欺负我,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