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稹“吭哧”便乐出来了。
李白气得够呛,气若游丝质问七娘:“你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七娘便有些好奇地凑上去,透过李白狂野蓬乱的发型看向他那张脸,随后发出“哎呀”一声:“师、师父?!”
李白:“嗯,逆徒。”
七娘满脸的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句疑问:“……你是被人追杀了吗?”
李白:“……”
裴稹实在忍不了了,放声大笑起来,毫无形象可言。
李白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几日过的,还真像是被春闱给追杀了。遂也不跟七娘计较,提溜着她的后脖子,将人拎到眼前问:“我问你,开考那日,你在那墙头上喊我什么?”
“……李十二白。”七娘诡辩道。
“还有呢?”
七娘没吭声,先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再退两步,直到一个安全距离,才囫囵答:“糟老头子!”语速极快,说完还躲到了裴稹身后。
李白的中气随着火气上来,一下子精神抖擞:“放肆!”
七娘有了“盾牌”,探出脑袋做鬼脸:“略略略,我说的是实话。裴三郎,你看看我师父现在是不是糟老头子?”
裴稹笑呵呵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是挺老头子的。”
李十二白被他们联合捉弄,当场暴走回家,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定要先沐浴梳洗一番。裴稹怕把人惹毛了,十二郎又要拔剑指点他,连忙张罗着去隔壁东市买酒买肉了。
在大唐酒文化中,长安名酒一直为人津津乐道。如良酿署出产的御用春暴、秋清、桑落酒,等闲人家是喝不到的。想喝酒只能自酿,或是花钱去买市店酒。3
裴稹今日要买的便是关中出名的岐州(扶风郡)西凤酒。
烛火点亮了一屋酒肉。
李白恢复原本模样之后,便迫不及待开了酒坛与裴稹畅饮起来。七娘在一旁敞开了肚皮混肉吃,画面有一种奇妙的温馨和谐。
一碗好酒下肚,李白赞叹:“剑南有烧春酒,与岐州西凤酒有些相似之处。不过,烧春酒是当头一辣,西凤酒要更为醇厚浓香一些,倒是各有千秋。”
裴稹便又满上两碗,问他:“今年春闱,感觉如何?”
李白端的是无敌自信狂放:“便是中书门下要试卷复查挑刺,我也无惧!”
裴稹乐得不行,又独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下。这才三碗下肚,裴三郎便摇头晃脑,醉意嚷嚷着“今春入仕前,定要跟十二郎回剑南再饮一番”。
七娘抱着一只烤羊腿,整张小脸都埋进去了,还边吃边问李白:“师父,裴三郎不会这就醉了吧?”
李白又是一碗豪饮:“去年在洛阳,他被裴家军中同辈戏称‘三杯倒’,如今足足三碗,已经是大有进益。”
七娘冷漠啃羊腿:“哦,好厉害哦。”
李白:“……”
已经进入撒酒疯状态的裴稹听到这话,忽然原地静止一会儿,又凑到七娘跟前,眼泪汪汪地哭诉:“阿耶,阿耶您供我吃,供我穿,还辛辛苦苦为我跑官,我不该不会喝酒啊!”
然后噗通跪下来,抱着七娘的小短腿:“耶耶,三郎错了!”
裴稹哭得惊天动地,七娘的羊腿都吃不下了。
她扭头迷茫地看向李白:“师父,裴三郎喊我耶耶诶,我不应他,是不是很不礼貌?”
李白:“……你别添乱。这小子酒量这么差,怎么回回还上赶着赴酒宴,比我都积极。”
七娘在旁幽幽:“大概就是越菜越爱喝吧。”
二月中旬,春色正当头。进士放榜已经定了日子,因为张榜总在春日里,故而也称作“春榜”。
张榜之前,会有良史先在尚书省唱第。在春闱三场试中,最后一场“对策”,往往是决定了录取与否的关键。因而,往年唱策都成了士子们最期待的重头戏。
日头开始西斜时,参与策试的士子都已经集中在都堂内,等候着良史唱到自己的名字。
李白混在人群中,听着身边或激动,或紧张的窃窃私语,忍不住内心也跟着澎湃起来。“日暮但候吟一声”,古往今来,多少士子都曾在此刻有过同样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