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大唐每三十里设一驿,从两京最高规格的“都亭驿”向下森严等级,统共千余座。只有公差或是官身的游者,才有资格一住。1
李幼成昨夜就下榻在驿馆内;
而李白师徒俩住在隔壁。
李白卷着七娘风风火火赶到邸舍门前时,李幼成已侯了小一会儿。
不等二人出声,他就凑上前压低音量:“今日怕是要出事。邗江上负责天子镜的造镜工匠不知犯什么迷糊,把铜的配比调错了。铸出来的镜面模糊不清,锈蚀重重,根本没法上贡长安。”
这天子镜也叫作“江心镜”。
因每年五月初五,在扬州邗江江心铸造而得名。
扬州铜器多。其中,官铸铜镜更是备受李唐皇室青睐,不然也不会每年端午都选了扬州来博这好彩头。
可以说,单一项铸镜业,就养活了扬州数以万计的生民。2
而今活招牌在大庭广众下砸了,确实不是小事。
李白摩挲着下巴,忽然福至心灵:“我记得,扬州大都督是宁王殿下?”
李幼成怔愣一瞬,反应过来:“是了!这事……实在有些赶巧。”
宁王李宪,乃是先皇长子,当今陛下的长兄。
当初册立储君时,宁王与陛下皆为热门人选,且宁王的嫡长子身份更符合封建礼教的秩序。就连睿宗都头疼时,宁王却急流勇退,力拒储君之位。
为了让位,他还兢兢业业天天装哭。
死后便被李隆基追谥为“让皇帝”。
这对皇家兄弟的感情应当不错,宁王如今身兼数职,高踞要位,有人想要从中挑拨离间也是常事。
李白一路小声分析,仔细求证,最后认定:“陛下当不会疑心宁王。此事闹不了太大。”
李幼成点头:“十二郎说得对!”
乖乖跟在屁股后头的七娘却停下来,扯了扯李白的袍子。
“阿郎,你见过天子镜吗?”
李白不知她怎么问起这个,挠挠头答:“这倒是未曾得见。十七郎呢?”
李幼成想了想:“听一位奉职于长安的族伯提起过,说这天子镜与扬州富户家中的铜镜照人是一样的,只是花纹装点更为精细繁杂。”
七娘眼睛亮了:“那若是有比天子镜更清晰的小镜子呢?色彩分明,还能随身携带,可美啦!”
李白与李幼成相视一笑,伸手刮了刮七娘的鼻子:“若有这等技艺,扬州铸镜就该花落七娘家了。”
两人只当是小孩子在玩闹,哪知七娘听完,就兴冲冲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桃红色外壳的物件。
李白最了解这丫头,知晓她爱鼓捣发明,便笑道:“这是七娘的镜子?”
七娘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镜子是阿尔法送的,是唯一的实体物品。
李白见状也不逼问,接过镜子翻了个面,就瞧见里头五官俊朗,皮肤却稍显干燥粗糙的一张脸。
李白震惊了!
从毛发到皮肤的清晰度,都让他意识到,往日的铜镜属于朦胧美化,而七娘平日叮嘱他好好护肤是有道理的。
见十二郎半晌不做声,李幼成也凑了上来。
然后同样被惊呆了。
七娘对这如出一辙的反应十分满意。
她拍拍小手,抱起长剑:“阿郎,你把它送给宁王吧。”
宁王今夏就在扬州大都督府内。
此时若能雪中送炭,对李白的仕途想来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