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静的落针可闻,高允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左右士卒上前,阿宝不禁小步躲至月明身后。
月明抬手挡开士卒,略整衣襟,“不必麻烦,我等自去。”
她执了阿宝的手行至门口,脚步一顿,回头平视江枫道:
“原以为将军领兵多年,威震漠北,定有过人之处,不想竟是如此是非不分。”
江枫直朝她看回去,“你心中作何想,与本王无关。”
声音似古井无波,除了冷,不带任何情绪。
“望殿下不要后悔。”
门外,长空寥廓而高远,在士卒的押送下,月明与阿宝兄妹两个身影互相依偎着,渐渐模糊。
江云谏见了此景,不知为何,心中倒有些伤怀。
“云风,你受了伤不清楚,昨日肖副总兵和高参将在外奔波,四处寻医,他们也是好心,这罚的是不是重了些?况且,这两名医者虽粗鄙了些,医术却是好的,若非他二人,你恐怕……”
江枫立得久了,有些支撑不住,左右便将他扶到圈椅上。他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嗓音:
“治军必以奉法为重,本王亦不可偏私。何七,取本王的紫玉膏给肖平权和高允送去,再吩咐狱中未接指示,不得动刑。”
“是。”
江云谏松了口气,崇州监审人犯的手段他是见过的,不动刑便好。他吩咐内侍往螭耳炉中添香,自己倒了盏茶慢品。
“二皇兄,前番为何擅自发兵?”
江云谏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缓了好一会儿才答:
“是参将范文邦向本宫进言,称大将军北上截贼兵粮道,若我等眼下出兵,一则可为疑兵惑敌,二则与北军成犄角之势,贼兵必退。本宫、本宫求胜心切,便从了他的计谋,谁料此人效仿淮阴侯背水列阵,以至于士兵溃散,无路可逃,皆……跳入了于归河……唉!”
“范文邦现在何处?”
“兵败欲逃,为末将所擒。”副将周远道。
“是了,多亏周将军,本宫已令人将其缚在地牢,待云风你醒了,再由你来处置。”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不依号令,不听指挥,以至于有此一败,此为背军,斩。”
屋内宦官武将俱不发一言,纵然早有准备,听到“斩”字,江云谏仍旧忍不住心头一颤。江枫偏头看向他,日光从南轩窗射进来,将他的面目分割得半明半暗。
“二皇兄治军不严,用人不当,也应给众将士一个交代。”
江云谏深吸一口气,只觉寒意彻骨。江枫的脾气他素日是知道的,丝毫不知变通,简直冥顽不灵。可他毕竟是太子,是他的骨肉兄弟,即便有些错处,何至于此?
“你是何居心?你……你难道也要砍了本宫的头吗?”
江云谏全身的血气直冲头顶,原本温和的面庞憋得通红。
昨夜那郎中说得不错,君臣父子,君臣父子……如今北境还有谁把他这个储君放在眼里?
纵然他贵为储君,但崇州营只尊江枫一人为将军,纵然他来此监军已有年余,那些士卒表面敬他,可实际上只听江枫号令行事。
若非如此,他又何须兵行险着,趁江枫截粮道,才有机会调军袭营。
那几个监军的宦官方才老鸹似的聒噪不止,到了江枫面前,也没了舌头似的,低着头不敢作声。
螭耳炉中,沉香袅袅升起,因室中无人走动,而流淌出分明的香线,似乎凝滞在空中,又似乎交缠着盘旋而上。
江枫轻笑一声,“二皇兄贵为储君,法不加于尊,[1]本王自然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然军法不可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