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将军久居京城,对塞外的情形竟也这么了解。”月明拍了拍周远的肩膀道。
“嗐!”周远摆摆手,“我这也是听那些老兵说的。”
他又把话题绕回月明身上,“你们兄妹两个倒是能吃苦。”
月明也学着他摆手,“算不得什么,如今太子殿下都来了北境监军,我们怎么敢叫苦?两位将军来北境也有一年了吧?”
何七自顾同那干噎的馒头战斗,周远望向远方,有些惆怅:“是啊,一年有余了。”
他们随同太子来到这终年白草黄沙的蛮荒之地已经年余,盛京的烟柳繁华,如今想起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盛京不好么?”月明问。
“太子殿下为何要来这般苦寒的北境监军?”
“啧,你个乡野村医,打探这些做什么?”
周远被她这一通话勾起了些思乡的惆怅,言语中有怨怪之意,嘴上却仍接着说道:
“盛京城自然千好万好,但也不是想待就待得住的。”
“早听人说,‘京城居大不易’,却不知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也这般艰难。”
“你懂什么?”周远轻蔑道,“正是贵为储君才有更多不得已,朝堂之事,你一个郎中,同你说了你也想不明白。”
月明撇了撇嘴,朝中之事波诡云谲,建宁十年,皇长子于文华殿以皇太子冠仪举行冠礼,而礼毕不过三日,皇太子即暴病而亡。
建宁帝崇奉道教,敬事鬼神,宠信方士而不临朝。
有方士进言称,陛下乃真龙天子,而太子将来即帝位,亦是真龙,二龙同现,必有一伤。
建宁帝深以为然,故而江云谏加冠后于宫外令立府邸,无诏不得进宫,名曰“二龙不相见”[1]。
月明想了想,建宁帝深居内宫,许多臣子都难见天颜,更别提在宫外开府的江云谏了,想来父子恩情淡薄。
且天家父子么,父亲既盼着儿子出息,但做儿子的又不能太有出息。关系比寻常人家复杂百倍。
何况如今皆传建宁帝宠爱幼子,西苑斋醮时,常令七皇子云稷伴驾左右。
虽不知江云谏为何来此,但对他来说,漠北虽然苦寒,却应当比在盛京更自在吧。
“朝堂之事草民自然想不明白。”月明冷哼一声,“但草民猜想,太子殿下此番来北境,或许是与两年前汀州沉船一事有关?”
周远瞬间拉下脸,猛地起身,睥睨着她冷声道:
“林大夫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有些事最好少打听为妙。再有下回——”
周远的手扶上剑鞘,拇指略一顶,宝剑滑出半寸,犹泛寒光。
“此剑不认人。”
言罢,手一松,还剑入鞘,只余铮铮嗡鸣。
嘁,不说就不说嘛,吓唬人做什么。
月明当然明白,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但她偏要寻根究底,求一个答案。
“本宫不管你是什么人,此番若能助我军借来骑兵,无论功名还是富贵,本宫定为你求来。”
“草民不敢贪功,心中有一惑萦绕多时,只有太子殿下能解。届时若能借来骑兵,助殿下成就功业,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纵然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尽力一试,唯慰此心而已。
若非如此,来日九泉之下,她有何面目去见那些屈死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