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侍女绿芜匆匆跑上来,双眼通红扶住她的手,泪珠一滚掉了下来,哽咽道:“姑娘可伤着了?都是绿芜的错,不该留姑娘一人。”
绿芜被留在山下马车里,却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沈月枝微微摇头,一夜的奔逃让她青丝凌乱,裙裾染上尘土,神色憔悴眼底泛着青色。
绿芜见状,忙不迭将手中的碧色云锦斗篷给她披上。斗篷隔去了山间的寒意,让她的身子渐渐回暖。
几阶之外,宋青砚着藏蓝祥云长袍,得知消息后仓促告假赶来,五官清俊,面带忧色,上前几步想来搀扶她。
宋青砚年前刚任翰林院学士,事务堆积,忙得脚不沾地,两人很少有见面的时候。若往常,沈月枝见了他必定态度熨帖,可如今——
沈月枝往后一撤避开他的手,转身向闻晏垂眉敛裾,深深行了一礼,语气郑重:
“闻大人救命之恩,月枝记下,望来日月枝能回报一二。”
“不必。”闻晏道。
宋青砚自然认得名满上京的闻晏,见他莫名出现在这里,心中划过一丝异色。而对于方才沈月枝避开他的手,以为是她在人前碍于礼数,便没有放在心上。
宋青砚正欲也向闻晏道谢,却见男人目光掠过他直直投向沈月枝。
“你脚不便,让扶的人留心些。”
他一怔,目光循去,这才察觉到沈月枝左脚有恙,一抬头对上她清凌的目光,脸色一僵。晚风中,她青丝动漾,启唇道:
“多谢大人。”
接着在绿芜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向马车。从始至终,没有多瞧他一眼。
宋青砚方想追上去解释,却被身后的嬷嬷一把拉住:“太太今日受惊不小,正等着少爷回去陪陪呢!”
闻晏长身玉立,瞧着沈月枝被细致扶进车舆。轮毂一转,车盖下的穗子轻轻晃动,马车逐渐远去。他方才转身上了一架金顶马车。
车辕上,长随若谷见主子全手全脚地回来了,心放了一半,另一半仍高悬着——夫人若知晓了这件事,必定打死他不可!
今日正逢主子休沐,本在书房处理公务,却不想得了什么消息,脸色一沉就吩咐往白相寺赶,到了山下直丢下他就走了。等若谷知晓山上遭了贼患,真真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爷,回府吗?”
“嗯。”
若谷闭了嘴,只管驾车。中途往车舆瞟了一眼,透过帘子却见主子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定睛一看——
却是一支垂珠却月钗。
提心吊胆了一夜,沈月枝早已精神不济在车舆内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昏黄的日光透过支起的雕花窗照在梨木案几上,上头搁着一支白瓷圆素瓶,插了几朵玉兰,倒冲淡了满室草药的清苦。
沈月枝从罗汉床上撑起身,左脚已上过药,只传来一阵闷疼。
花描听见动静,掀帘进来,满脸心疼。先往沈月枝背后垫了两个攒金软枕,又拿洒蓝马蹄杯斟了一盏茶给她。
“姑娘可算是醒了,这一遭是吃尽了苦头!日后再不能这么没有成算了,那宋家一个个岂是好心的……”
花描和绿芜两个是她的贴身侍女,自小一同长大,花描稳重,绿芜灵动,主仆间很是亲厚。
沈月枝捧着杯并未饮茶,温热透过杯壁一点点传到她的指腹,闻言眼眶一湿。
她昏了头,竟为了一个男人,差点连命都丢了。如今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也看淡了,不想再受宋家冷脸。
“我想将婚退了。”
花描大惊,还未来得及张口,绿芜就掀帘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老爷请姑娘过去。”
姑娘昨日遇险腿上带伤,老爷不过来瞧瞧也就罢了,竟还差姑娘过去,真真是偏心偏到没边了。
但绿芜毕竟只是个下人,如何能议论主子的事,只能在心里腹诽几句,就推来一素舆扶着沈月枝坐上去。
花描拿来两个绣花软枕让她靠得舒服些,又给她罩上丁香色水纹披风,才往正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