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仲秋还存些许燥热,南方的热气还需靠冲凉来缓解,尤其是干完一天的农活,此时去冲凉,凉水带走的不仅是身上黏腻的汗水,更是农活之后满身的疲惫。
穿着湿漉漉的草鞋,时裕沐浴后换了身合适的衣裳,一身轻快地走进了他和萧四暂住的一间些许逼仄的小柴房。
此时的萧四并未睡下,而是拿出他和时裕白日里做下记号的舆图,将时裕的标记抄到自己那份上去。
时裕好奇,便斜着身子凑了过去,正巧,萧四也标完最后一处图记。
于是,他按暗号上标记的长线方向将暂时找到的六处墨点相连,眼看有了些眉目,遽然,柴房破旧的木门猛地发出一声吱呀响。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一惊,骇得萧四手忙脚乱地将舆图塞到了草席下,虚掩慌张地扭头一看,竟是余静昭。
所幸萧四偷摸的举动被时裕身子挡住,余静昭这才没瞧见什么异样。
在走进之前,她先问道:“我……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了……”
顺着余静昭眼神的方向看去,她口中所说的“他”,正是萧四。
本还满脸心虚的萧四瞬时被余静昭的话害得愣了神,时裕却很快品到其中意味,赶忙哈腰打趣道:“那我再去漱个口冲个脚,你们忙你们的。”
时裕压根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小步快走地绕过余静昭来到门口,还要几步一回头瞥一瞥萧四的脸色,甚至将门带上前还要刻意撂下一句“他那伤确实该好好瞧瞧”来,惹得萧四径直扬起拳头作势打他。
余静昭面容平静,萧四却脸已涨红。
攥着一瓶药膏款款向他走来,余静昭随意坐在了他的草席上,伸手欲撩起萧四的袖子。
萧四心头一颤,连忙自己抢先抓住袖口,心急之下用力过头,生生扯到臂弯处,加之他身上所着的麻布面料较为粗糙,磨得他“嘶”地叫唤了一声。
“你小心点!”余静昭见他这般莽撞,好意提醒道。
不知是夜里要比白日里安恬许多的缘故还是其他,萧四此时觉得,余静昭方才说的那句话语要比平日里听得温软得多。
因此,他的心也随她柔和的声调稳了下来。
将他的袖口再卷了几圈固定住,余静昭接着拔开了药瓶的布塞,一只手抓住萧四的小臂,一只手将药瓶斜着贴近他的伤口,轻轻抖落少许药粉来。
在余静昭两指捏着青瓷瓶贴近萧四手臂的那刻,他就感到一阵寒意,从他小臂的伤口处,直贯心头。
对于萧四而言,这是他头一次这般近地端详自己娘子一眼,墨黑的青丝被盘起,柔长的睫毛上下扑朔,配上为了看清他伤口的细处而自发微皱的眉头。
论模样,他的娘子不算大美人,但与他人相异的,是她身上独有的一种难以描摹的独属于她的江南女子的温婉。
一不留神,他便瞧着她出了神。
小心翼翼为他包好绑布后,余静昭细心地将他的袖子放下,随后一声“好了”才将萧四游离的神思拉到了眼前。
“多……多谢余小娘子……”萧四结巴道谢。
“不要叫我余小娘子吧,倒显得有些生疏了。”余静昭边收拾药瓶边同他轻声说道,“叫我阿昭就好了。”
萧四的目光始终追随余静昭的一举一动,心中也跟着她所言念了一声“阿昭”。
余静昭又道:“对了,跟时裕说一声,今后他也可这般叫我,不必那样客气。”
“好。”萧四应允下来。
他本以为余静昭帮他上完药便要离去,但她却在收好药瓶后端坐在他对面,并未有丝毫要离开的势头。
她道:“今后不要干这种傻事,知道吗?”
萧四并未吭声。
于是余静昭接续说道:“今日砸来的是拳头,要是他日砸来的是刀剑你还要这样挺身而出自我感动吗?”
“自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