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信从来没有泡过茶给别人喝,她每天带来的是她妈妈的手艺,果汁奶茶。她的爸爸我见过,是内外不能兼备的国学大师、茶道高手,这些零碎的消息,不需要我去刻意打听,就一定会浮现在我周围世界里。——安信的人气,实在是太高了。尽管她被我调离了身边,但她的名字从来没被人遗忘过。到了晚上我才稍稍有些空闲。小倩打了个电话过来:“哥,那个画本你看完了没有?我还要拿它诱惑卷毛安答应作我伴读呢!”我险些忘了这件事。安信任职三开,完全退出了我的世界,我可以安心地工作、约会,不需要过多地关注她的消息。小倩抢来画本,神秘兮兮地塞给我,我当时朝车子储备盒一放,打算以后有了空闲再翻阅。现在看来,我真的忘记它了,或许我心底根本没有重视过。我对安信是不是也是这种忽略的态度呢?我来不及深思,小倩的一句话却提醒了我。她说,安信很有可能默认了阮正楠的靠近,拿安丫头那么大而化之的性格,阮正楠的暧昧会被看成兄弟情。安信对同性异性一概来者不拒,是个被欺负被调笑的乖乖牌。这女孩儿憨直,带些精灵气,慢慢地渗入了我们周围,包括我的生活。下午开了个简短的例会,阮衡带来了三开准备的策划,报备说:“喻总,安助理按照你的要求制定的,你看合不合惯例。”他说的这个惯例,是指涉外招待上的预算,这次韩国团的开支也不能除外,其实下放安信时,我当时没多想,就吩咐阮衡说:“你要的人我能给你,但她所有经手的企案你必须上报。”现在回想过来才明白:潜意识里我根本没放开过安信,只是被一些左右不定的因素蒙蔽了,我没有注意到她的重要性。阮衡表现得很高兴,他一直是个端重自持的下属,能这么公开地表示他的情绪的确是头一次。我觉得有些奇怪,直觉让我问了句:“阮经理在等安小姐到三开?”阮衡不愧是个精明的男人,除了亮眼的外形,他显然具备了内敛不惊的气质。可能我的眼光泄露了我的探究,他马上隐了笑容,淡淡说:“安小姐能来三开绝对对总部有利。”这话很值得玩味,好像他在帮助总部“清理”什么棘手的问题。我警惕的地方后来被小倩证实了:阮正楠受到一位“胖爷”的影响,对安信评价很高,他的哥哥阮衡,早就耳濡目染认识了安信。小倩咕噜咕噜吸酸奶时,漫不经心地告诉了我这个秘密。她看我盯着她,笑嘻嘻地:“哥,是不是喝了酸奶之后,女孩子的嘴唇看起来都是美美的?皮肤也变得很好?”我站着没动,又一次深深感到无力。我知道她说的是安信,因为她很早就嚷过:“安信现在唇红齿白的,大小阮都对她动心了!哥,你还是泡兰贵人吧,这边没你什么事了。”小倩的心思一直很诡异,不过这次我知道她说对了。兰雅目前是盛传在外我的女友,其实她最早是我的专属设计师。翼神从国外搬回国内,她辞去了英国的工作,紧跟着来到总部,提出为我设计服装的要求。她的身体没习惯本市的阳光及温尘,总是居家工作,从网上传过她的idea和定图。我惊叹她天才的构思,容忍了她的特例。两年来,她和我配合得很好,总能第一时间设计出我想要的图形,顺带送我她亲手绘制托国外定做的衣装,我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稳住了阵势,按兵不动。在我观念里,兰雅无疑是个美女,属于成人范畴的骨瓷品,易碎,高价。她的打扮纤秀得体,往往一块丝巾、一缕卷曲的黑发就附带了时尚妩媚的气息。有时候她会像白天鹅一样轻轻扬着头,让我看到她耳廓自胸前优美的曲线,玲珑而雅致。我是个成年男人,懂得她的试探,在你征我逐的对峙中,我用带笑的眼睛直接告诉她结果:我愿意谈场恋爱,不带任何功利色彩。兰雅提议先约会,我欣然前往。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发现她真的是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外表光鲜艳丽,内质端着矜持。这种矜持,不是大家闺秀的自持,而是全身上下自然流露的优越感。当然,兰雅绝不是枯燥和肤浅的女人,她只是活在骄傲里,看不清现实需要的亲和力。比如出席任何场合,面对任何宾客,她都是盛装出现,仔细妆饰,保持着完美高雅的一面,甚至为了化一个无感彩妆让客人等上半小时。她的身体逐渐好转,但是皮肤的温度还是冷的。有次坐在一起听音乐剧,我的指腹缓缓滑过她的手背,触及到一片清栗,我顿时止住了。“手这么冷?”我侧首问。兰雅抿紧了唇:“最近身体有些吃不消。”我笑:“陪你那位英国来的peterh吧了?”她非常吃惊:“你派人调查我?”我双手抱臂,摇头:“peter主动找我谈了,他说你们在一起很幸福,很享受。”我尽量给出文雅的词,善于维持外形的兰雅第一次靠进沙发背,显得颓废。我知道饮食男女不能苛求她禁|欲,但我不能没了底线。“看完这场《天鹅湖》我送你回去。”将兰雅送还公寓楼底,看着她走向等在门外的前任情人peter,我彻底放开了车速,急剧冲向了霓虹闪烁的街道。夜风吹了一会,我渐渐冷静下来,再过一个月,我已经忘了这个人。boss番外(二)兰雅被我摒弃在外,我开始调整生活重心,逐步回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来。有了国外的人脉和国内的口碑,“翼神”在电子界大放异彩,其中,也有好友顾翊变相宣传的功劳。他要求我出席“天成”的年庆,勒令我送贺礼。在电话里我直接问:“你直说吧,看中了什么东西,我去买。”“安子涵的书法字。”我停住打领带的手,顿了顿:“安子涵?什么人?”顾翊冷冷地说:“安老的女儿在你公司。”“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吃惊。老板都不知道的员工消息,他一个局外人倒是摸得清清楚楚。“顾氏基金培养出来的专职(人员),白白送进你的翼神,你说我怎么不知道?”“顾翊,你很不爽吧?是想起了小冷?”我快速说了一句,开心的笑声根本挡不住。那边沉郁传来一丝呼吸,然后喀嚓一声挂了。我笑得眉眼开阔。只要能刺激到顾翊,我极尽全力,他为人冷硬如冰,居然也踢到冷双成这块铁板上,如何不让我开心。据说他正在回头找弄丢的初恋女友,安老的墨宝显然也是打动她的砝码。冷双成最后动没动我不清楚,因为顾翊从来不提他的私事,但是安老我倒先拜访了一次。就在顾翊求墨的第三天晚上,我参加一次拍卖会晚宴,碰到了站在疏落人群后的安老。他穿着一身白色唐装,打底印着暗色中华纹,远处看,整体造就了清矍风骨。这是表象,通过兰雅的事情后,我习惯性地抻视起别人的内质来。我当时并不认识他,只是注意到了老者鹤立的姿势,正在赏玩那身唐装带来的仙风道格,他突然向我走来了。“我叫安子涵,是安信的爸爸。”安老一说话,就打破了我对国学大师的初步幻定:如此清隽瘦削的老人,应该崇尚古风,可他的年龄过了资格线,谈吐却留在原始的直白上。我放下香槟杯,被动地和他握了握手。摸到一只敦厚的手背后,我更加确定了安老的民众化。他身上的雅气只是长期修文浸渍的残影,其实他早就走出了高册,活在了油盐酱醋的小百姓圈子里。不管如何,我无意冒犯一位大师。我连忙低头招呼:“安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