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比约克在“智识”度过的时间,正如他所言般短暂。他没有太聪明的头脑,既避不开智识内部的监控系统,也无法躲过城防所士兵的眼睛——他甚至只逃离银白色鸟巢十余米,在瓢泼的大雨里,连智识的建筑全貌都没能看清,就被重新捉了回去。这次,他很快被注射融合基因试剂,随之而来的是反复发烧与记忆混乱。就在伯格·比约克惶惶不可终日,疑心自己就要这样死去时,节+完整章节』(),大到石块投掷间的抛物线,甚至太阳系内行星运转引力,都是能量的表现形式。”“可是,”十六岁的时明煦问,“老师,这些都太具体了,无法作为囊括万物的总览,能量还有更具一般概括性的表达吗?”“很遗憾,我的孩子。”教授推了推眼镜,“人类对能量一般性规律的探寻过程永无止境——它不是一个停滞的、能够被用语言精准框定的概念。你只需谨记,在人所知的世界中,一切质量皆为能量[1],而人类对于能量形式的探寻过程,像一个面积不断扩张的圆。”“圆越大,圆内所能够被认知到的能量种类就越丰富。与此同时,圆的边界线也越长,所隐约接触到的未知能量类型也越多。”“在久远的过去,人类先祖利用热能驱赶野兽、烹饪食物。截至黄金时代末期,人类已经初步将光能、水能及潮汐能等转化为电能,帮助文明运转。如今,卡文实验基地已经掌握了更加充分的能量转换技术,往返于内外城间的长距离光轨就是其中一项突出成果。”
“而此后,人类一定还会认识宇宙间更多种能量形式或许,你们中的某位,就将成为颠覆世界认知的发现者。”而此刻,在这个瞬间。那些少年时代的探讨,都自浮尘里聚拢起来,自遥远朦胧的记忆深处,精准击中了时明煦。他压下门把手的过程中,又跨过那滴迅速凝结的血液,忽然福至心灵。意识空间,能量,基因载体。那么,基因本身,是否也是一种能够被利用的能量呢?时明煦在思索间,已经彻底完成关门进屋的动作。与此同时,屋内的一人一猫望过来——苏珊娜正抱着肚皮朝天的52号,自沙发上,朝他投来视线。她的情况比中午好了许多,但面部皮肤的冻伤在室温下显得更加可怖,尤其是眼周。苏珊娜的两只眼睛都红肿着,望向时明煦的目光仍然局促又拘谨,她只好用主动出声来掩饰:“博士,您回来了。”时明煦点点头,同对方四目相对间,苏珊娜的眼中犹有朦胧湿意,映出小小的、灯光下同样面色苍白的自己。——而时岑的身影,却只能隔着焰色遥遥眺望。仪式搁置下来,侍者无暇顾及这头,降温的速度却没有变缓。渐渐的,白日信徒们都向火堆靠得更近一点,苏珊娜被推至最前方,险些被火舌舔到衣角。她在炙烤间,终于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刚刚同时岑对视时,她有一瞬间笃信对方认识自己,但她又没有任何曾经见过时岑的记忆。一周前,她趁文珺与医疗中心发生纠葛的夜晚逃离病房,又用假id卡借助长距离光轨混入外城,成功躲过了城防所的追捕。她原本想躲在外城,偷偷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再向城防所自首。岂料出逃不()过几天,暴雨就毫无征兆地席卷乐园。藤蔓随之暴涨——自保罗死后,苏珊娜就再也无法面对这些屏蔽型植株了,哪怕只是从窗口遥遥望去,她都会泪流不止、想要呕吐。可这只是绝境的开端。第二天,冰雹砸烂掉出租屋的玻璃窗,雨水飘湿了半屋家具,又很快结上薄冰。苏珊娜试图去钢板去赌,但效果不佳。她被冻到嘴唇青紫,却只敢蜷缩于卧室、又用毛巾堵死门缝,压根儿l不敢向城防所求救。雪灾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暴风雪的降临彻底摧毁掉破旧建筑,城防所的喇叭夹杂在风声里,变成一种破碎的引导。苏珊娜不得不与巨大的恐惧抗争。一方面,到了这种境地,她早已失去了自己此前在内城的一切。另一方面,到了这种境地,她真的要选择放弃吗?苏珊娜不知道,她快要被惶然彻底吞没掉,却连泪也不敢流,怕它们会变成杀死自己的冰刃。她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终于不得不踏出废墟,试图寻找一处新的暂栖地。她走进暝暗低沉的天地,踩过触目惊心的厚雪。她就遇到了“文珺”。文珺,苏珊娜是认识的——对方是灯塔两栖类实验室的研究员,保罗的楼上邻居,也曾是她出逃那晚的掩体。苏珊娜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在雪灾摧折的外城碰见对方。在她失踪后,文珺也随即消失。想来,这或许意味着,对方同内城闹了一点不愉快,或是身藏某些秘密。继而她迅速想到——那么有没有可能,文珺不会轻易向城防所出卖自己?毕竟,她实在走投无路了。纠结再三,苏珊娜主动开了口。起初进展得很顺利,她被“文珺”细心安抚,又被带到一个房间内,那里满是孩童。奇怪的是,每个人都用冷漠又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她。当苏珊娜意识到不对劲、想要转身逃走时,“文珺”已经挡住她的去路,又告诉她,她必须参加一场仪式。十余人将她堵在房间内,一把匕首握在“文珺”手里,苏珊娜在对方愉悦的凝视间福至心灵,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她觉得对方并非真正的文珺。可惜,她没有细思的余地,十余人推簇着她,像猎捕中世纪的女巫那样,将她押送至篝火堆旁,赶赴属于她的刑场。苏珊娜完全挣扎不过,在恐惧与寒冷的迭潮里,她目光渐渐麻木,只有双手还一直做着机械的捶打动作。这点反抗聊胜于无,很快,“文珺”就受够了她的挣扎,将刀尖对准了她的小腹。于是,无效的抗争也消弭了。只是当死亡如此迫近时,苏珊娜没想有到会自己这样恐惧。她分明在攀出建筑废墟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不甘心。她不想就此死去,哪怕生存的渴盼并非是为了自己。无论如何,她必须活下去。时岑的出现,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是她目前唯一的转机。白茫茫的天地间,凄厉呜咽的长风里,她再度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两个人。而与此同时,时岑的视线越过“文珺”散乱的发,遥隔雪絮与火焰,同苏珊娜对上了。风吹散少女干枯蓬乱的金发,而苏珊娜抬手,将它别到耳后,又眯了眯眼,轻轻呵出一口热气。那么,勇敢一点,再赌一次吧。就在眼前,就在此刻。电光石火间,苏珊娜抓起燃烧中的木棍,猛然推开信徒,在人群中撞出火星与豁口的空隙,时岑也将“文珺”的双臂反剪于身后。佣兵动作得那样干净利落,完全没有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下一瞬,侍者愕然惊呼:“时岑,你!”他未尽的愤怒全被咬在齿间——时岑踹在他膝弯处,迫使他踉跄着跪倒下去,可膝盖才刚狠狠磕到冰层上,他就又被半提着拽起来转向,终于得以看清篝火旁混乱的景象。“时岑!”侍者不可思议道,“你怎么敢这样对待我?这可是文珺的身体!还有你的身手,你之前明明”明明还没有这样敏捷的身体反应。侍者甚至已经有所戒备,刻意留下一点安全距离。那么,时岑之前都在刻意误导吗?狡猾的、卑劣的a级!侍者快要被愤怒吞没掉,与此同时,膝弯处的疼痛沿着神经一路攀爬上来,冰凉锋利的金属也卡到咽喉间,硬生生将他的咒骂逼了回去。时岑的声音随即响在咫尺,苏珊娜的喘气声也愈来愈近了。“正因为这是文珺的身体,我才手下留情。”时岑低声道,“比约克,你最好安静一点。”他说着,抓住双腕的另一只手缩紧,刀刃也滑到喉骨,抵着皮肉压了压。“猜猜是你的信徒快,还是我的刀快。”时岑声音淡淡,将对方刚才的威胁悉数奉还,“要试试看吗?”对方没有回答,但腥红的双眼已经给出答案——数十位白日信徒也被迫停下,在两米开外形成环状,围住了三个人。衣衫褴褛的苏珊娜高举火把,那双眼里的潮湿没有褪尽,折射出分外明亮的火光。她憔悴又单薄,金发被风扬起,雪絮刚刚覆盖上去,就被热源烤得瘫软融化,但苏珊娜站得很稳当,火把笼罩住了三个人。死寂。在这场死寂的对峙中,时岑的声音,随寒风一起滑入侍者耳道。“现在,换我跟你谈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