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前院会客厅。夏蝉瞌睡得脑袋一点一点,猛地惊醒,赶忙双手拍脸,打起精神。柱子下独自盘坐的老和尚,还在拿着念珠念经,纹丝不动。老和尚肯定不是好人,但是姐姐叮嘱过,不要做多余的事,以免没事变有事,盯紧防备就好。夏蝉撑着脑袋,继续盯着老和尚的后脑勺,逐渐眼皮子打架。其他人此刻分成两组,正轮换着休息。瘦猴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就心慌气短,浑身刺挠,总会想到他娘以前告诉他的那些关于明府的事情,也总想到那个让他娘惦记了一辈子的蕙兰姨母。但是瘦猴还有理智,寇玉山和桑雀都跟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深入明府,不要成为推动故事的人,这样他才能活。瘦猴动来动去,睡在他旁边的何守安被吵醒,想尿尿,去推他爹,何宝胜睡得沉,没醒。“何守安。”听到刘天佑的声音,何守安揉着眼睛转头,看到刘天佑还靠在墙下。“刘大哥,你能陪我去撒尿吗?我一个人不敢去。”刘天佑微微点头,放下包袱站起来,拉着何守安去远处的柱子后解手。守前半夜的宋全才和宋全福两兄弟看了眼就收回目光,继续低声聊天。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狂风助纣为孽,使得这场大雨越来越狂暴,院外积水已有汪洋之势,淹没至石阶处,朝着厅内蔓延。轰隆隆!惊雷声吵醒何守慧,她习惯性地朝何守安那边看一眼,却发现何守安睡觉的地方空空如也,何守慧瞬间清醒。“守安!爹!娘!守安不见了!”何守慧大声叫着,推醒秦芳茹,其他人也纷纷醒来。宋家两兄弟立刻朝何守安和刘天佑离开的方向看去,之前还见两人在柱子那边解手,此刻那里竟空无一人。“守安!”秦芳茹慌了,何宝胜也赶紧站起来找人。宋家两兄弟冲到会客厅入口位置,却被漫进来的雨水挡回来。咕嘟~咕嘟嘟~院外那一池浑浊的水中冒起一串气泡,被淹没的一串串红花在水中摆动,像大片被血染的痕迹。两兄弟心里咯噔一下,都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未等两人去找火把来仔细查看,一个庞然大物从水中豁然而起。“小心!”轰!无数无数腐烂尸体绞成的巨大手臂狠狠砸下来,水花飞溅,半边屋子眨眼间一片废墟。狂风怒号,冰凉彻骨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宋家两兄弟身上缠着乌黑的头发,被夏蝉扯得跌坐在地,那些腐烂油腻,紧紧绞在一起的尸体近在咫尺,尸体苍白肿胀的手臂几乎伸到他们鼻子上,口中发出霍霍声响。两兄弟惊恐瞪眼,身体慢慢开始颤抖,被这恐怖景象吓得失了神志。“啊!啊啊啊!!!”偏院中。桑雀才还来不及问一句,就听到前院方向和正院方向几乎同时传出惨烈的叫声,整个明府的平静被打破。桑雀深深看了眼刘天佑,迅速带上玄玉返回前院。刘天佑紧跟在后,只踩桑雀踩过的地方,稳稳避开水鬼抓人的手臂。会客厅半边塌陷,暴雨如注,所有人都不见踪迹,只剩下墙角被圈起来的公鸡咯咯叫着,地上还有大片的血迹,也不知是谁留下。“这是怎么了?”刘天佑声音颤抖,面色煞白,害怕地往桑雀身后缩。桑雀缓步走到废墟边,看院外积水成池,水下暗红一片,她神色凝重地后退,感觉到了水鬼那股叫人遍体生寒的压迫感。是说书人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还是因为瘦猴在这里,说书人必须推动他进入故事?桑雀快速思索了下,转向刘天佑,“我要去后面,会顾不上你。”刘天佑看看外面积水,再看看地上血迹和屋角那些公鸡,拧眉思索了下,“我……我留在这里好了。”他之前在隐界之中生存了五个月,靠的就是不乱跑,尽量只待在一个地方,不去触发任何事。“好,这符给你。”桑雀取了一张驱邪符给刘天佑,他只要不靠近外面积水,这里有水鬼气息,其他邪祟不敢靠近,反倒比较安全。喵~玄玉趴在桑雀肩膀上,桑雀扣上斗笠,迅速穿过回廊,朝后方正院走去。正院的门半开着,桑雀一踏进去,就看到被扯断的红线散落两边,两边墙壁上还有一些被雨水浸湿的符纸,好像有人曾经对这里进行过封印。
过道两边依旧可见写着‘喜’字的花圈和纸扎品,灯笼也是红色的,‘张灯结彩’。轰隆!闪电的银光照亮前方,桑雀呼吸一滞,看到远处房檐下,九个纸做的新娘被红布缠住,吊在半空,在风雨中摇晃。闪电的光落下,桑雀缓步靠近,房檐下又什么都没有,只有褪色的红布在风雨中摆动。依旧是普通的纸人,最多算是游魂,不具备杀伤力,偏偏哪里都有,冷不丁吓人。正院书房的大门上依旧有被扯断的红线,大门像是被人用力踹开,掉了半扇。咔嚓!树枝断裂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玄玉也警觉地低声呜咽,桑雀一转头,就看到那个树妖一样的明家怪胎正在朝着她这边走来。闪电划过,照出桑雀周围张牙舞爪的树枝阴影,像一只只鬼手,朝她袭来。桑雀不敢直接硬拼,果断矮身借助屋内家具闪躲,迅速从书房后方的门闪出去。才一踏出门,就看到门边倒着一具干尸,脸上残留着恐惧之极的表情,整个身体干瘪如树,身下也生了根系,深深刺入大地。是石河村两兄妹的兄长石胜泉,桑雀在他身上还看到几缕黑发,可见夏蝉曾经跟他一起,试图救过他,却失败了。书房后方是个小院,左右两边都有门,前面看起来是明府家主的起居室,也不知大家都逃去了哪边。树枝断裂的声音还在身后,逐渐逼近,桑雀走上侧边回廊,避免这种时候接触大雨。“啊!啊啊啊!!!”一个人状若疯癫,大叫着从起居室那边冲出来,迅速朝侧面跑去。借着闪电的亮光,桑雀看清那是之前要找儿子的苏梁远,而他身后还跟着那个络腮胡壮汉,壮汉提着煞气满满的刀,浑身都是血,像是在追杀苏梁远,又像是在躲避什么。忽然,络腮胡壮汉转向桑雀,抬手一指。喵呜!!玄玉的毛瞬间炸开,跳起来朝前挥爪。玄玉落地转头,碧绿的猫瞳中倒影出桑雀骇然睁眼,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用力划下去的景象。滴答!滴答!未见飙血,桑雀瘫软跪地,大口喘息,脑中回荡着钟表秒针摆动的声音。复苏的能力替她挡了致命一击,这是什么?!她竟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手,直接就要抹脖子?仅仅只是用因为被那络腮胡壮汉指了一下?巨大的恐慌感在桑雀心中沸腾,让她抑制不住的颤抖。远处的络腮胡壮汉看到桑雀没死,露出震惊神情,又看到明氏怪胎出现在书房里,一双眼正对着他的方向,闪电照出他周身张牙舞爪的树影,络腮胡壮汉浑身一颤,立刻提着刀逃窜。桑雀这边,她疲软的身体正随着时间慢慢恢复,身后树枝折断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正欲爬起来,耳边又传来孩童笑闹的声音。“陪我玩儿~”桑雀看到五六个黑影般的小孩手拉着手,围着她跳动,玄玉就在旁边,却好像看不到这些孩子。是明氏怪胎写的那个鬼故事!“滚!”桑雀爆呵一声,周身灰色雾气沸腾如同滚水,阴童的力量被她调用到极致,可那些孩童还在跳还在笑。“你指一人,便可归去。”原来如此,桑雀恍然大悟,可是此刻她周围根本没人,就算有人她也不能毫无下限的用别人命换自己的命。孩童朝她伸手,要拉着她走。桑雀心跳如擂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一定要跳出固有认知的局限性,多想想思维缜密的老妈,还有脑回路清奇的徐义超,如果是他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连法律都不能完美完善,规则也一定有漏洞。闪电再次划过,银光照出斑驳树影,越来越近,跟那些孩童一起包围着她。滴答!滴答!前有狼,后有虎,电光火石间,桑雀眼睛一亮,拄剑站起,回身一指。手指前方,正是从书房里挪出来的明氏怪胎。“哇——不跟你玩儿了——”周围树影震颤着褪去,孩童们大哭着消失不见,桑雀浑身一轻,立刻抱起玄玉,头也不回地从回廊尽头的侧门冲出去。阴冷感褪去,桑雀靠在墙上大口喘息,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怀里的玄玉突然绷紧身体,朝着旁边发出威胁的呜声。“严道子在何处?”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阴鸷地双眼紧盯着桑雀。看清来人,桑雀瞳孔巨震,竟然是……苏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