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在马上奔驰,看见哈布图对着秦文拉开了弓,心内越发焦急,出声示警难及他耳中,何况哈布图的三连箭就算是提早知道、面对面看着他射,也是难以逃脱。她别无他法,从背上抽下铁弓拿在手中,陶花所用铁弓是东洋玄铁所制,结构精巧,比寻常铁弓易拉且力强,契丹军中也只此一把,是当年她在箭术比赛中夺冠时,契丹皇帝亲手授予她的宝弓,刚好弥补她的臂力不足。
她又在箭壶中摸出一只铁箭,搭在弓上。因为铁箭沉重,在有风时也就更易控制准头。刚刚搭好箭,就看见哈布图第一支箭已经发出,当下再无细思的余地,手中铁箭离弦而出。
秦文已经看见有一只箭往咽喉过来,倒也不以为意,左手挥枪扫开。那箭的劲道却比他想的要强,手臂振得一麻。左臂还没有恢复过来,右手枪正刺在一个铁箭兵身上,不及回撤之时,第二只箭已到了。他吃了一惊,在马上后仰,堪堪躲过第二箭。铁箭兵看他仰于马上,立刻有人过来袭击,秦文瞬时一挺腰起来,左手枪刺入右前方赶过来的铁箭兵腹中。此时,第三箭已在他腰腹前一尺之处,再无回避余地。他甚至都能清楚看见,那箭尖上绿油油的奇异光影,一看便知必有剧毒。
秦文心内不由叹息,自己性命并不足惜,马革裹尸是英雄,可是,十年之内,朝中再无可抗衡契丹之将;十年之后,呵,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大周已亡于契丹之手。他心念电转间,还不及哀伤,却见斜刺里一枚短小些的铁箭突至,正击于那毒箭箭身正中,“叮”地一声,小箭力尽落地,毒箭被击得偏了方向,擦着他身侧斜飞出去。
要击中行进中的箭支,原是极难的。哈布图这一箭,速度够快,他距离秦文也比陶花近,等陶花瞄准而阻击根本不可能。陶花能够击中,只是因为她对哈布图三连箭的方向速度太过了解,她发箭之时,只管自己箭支的方向,静等着大箭按预想方位撞上来。而刚好,哈布图就按平时惯用的手法,未加改变。当然,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在奔跑的马上,能把方位控制得这么精确,也非要陶花这样的箭手才能做得到。
秦文得脱大险,倒抽一口凉气,指挥台上的士兵原原本本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全都高声叫好。秦文回头远远望了一眼,自敌兵身上抽出双枪,急催战马向前奔去。他不再杀路上的铁箭兵,只是直奔哈布图的方向而去。
哈布图从来没有近身作战的准备,这次失利,也完全是意料之外。当下别无他路,慌忙撤退,眼看秦文风驰电掣般奔过来,他连指挥命令都来不及发出便纵马而去。
陶花早已转身向己方指挥台招手,示意击鼓。指挥台上的士兵此时人人信服于她,毫不犹豫立即按她指示行事。周营鼓声大作,群情振奋,正在交战的契丹军抬头看时,看见已方的帅旗半掩后撤,铁箭兵也被杀得七零八落,顿时一片混乱,一齐随主帅逃跑。
这一战周军大胜,契丹军死伤无数。待战俘安置妥当、收兵回营之时,日已偏西。陶花一天没有进食,已经饥肠辘辘,回营之后先打算吃饭,可是才一入营门,就听见四处在说,今晚要饮庆功宴,所以晚饭免了。她心想自己可再也等不了了,急急回帐找人想办法。
还没走近帐篷,先远远看见一人跪在门口,手还捂着腮帮。陶花愣了一下,看他服色是秦文亲兵,怎么会在这里?她走到近前,那人看见红鞋踏入视线,当即“咚咚”磕头,口里嚷嚷着:“陶姑娘恕罪。”
陶花命他抬头,一看见腮帮上的血痂,才想起是那天早晨被自己袖箭所伤的士兵。她看他已经跪了半响,心想秦文未免过于严厉,挥手命他起来:“无妨。你家将军也太当真了,小事不值一提。你去吧。”
那个士兵倒是站起来,却不动,苦笑着回答:“我家将军倒没提姑娘口中那件小事。”
“提不提都不打紧,你回去吧。”
“那个……我家将军提的是,陶姑娘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他的脸越来越苦,“他命我来当你的随从,带你熟悉各处情况。如果,如果陶姑娘再有什么事情不顺心、生了气,我的脑袋就不保了。”说罢又跪地磕头:“我叫金德贵,兄弟们都叫我小金,以后就在陶姑娘帐下听候差遣了。”
故人
小金极为健谈,爱嚼闲话,就是有点儿抓不着重点,把军营里里外外的事情跟陶花一件件说了个清楚,连秦文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数了一遍。陶花虽然很想吃点东西,数次打断话头,可是小金这三寸不烂之舌总能立刻接上话茬。到最后陶花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只等晚上一起饮庆功宴了。
等小金说到秦家如何终日媒人盈门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夸张了一通,也算是为自己今天早晨口出恶言变相解释一下。秦文生得英俊,文武全才,又是历代执掌兵权的秦家唯一继承人,自然受到众多关注。
陶花听罢一笑:“早知道秦将军这么忙,我就不去添乱了。多谢小金你提醒我,以后我少跟他说话就是。”
小金急忙大大摇头:“不是不是,陶姑娘你这样的人才,跟我家将军才正正般配。”说完又赶紧捂嘴,怕自己冒犯了陶花。
陶花生长在草原之上,混迹于绿林之中,对男女之防并不太上心。她在契丹时跟耶律澜在一起,也从不避讳众人,大家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只羡慕小儿女的甜蜜。那时,人人也都说他俩最是般配,可是结果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