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的伤渐渐好了,只是一日比一日沉默。开始的时候他想尽一切办法接近陶花,不放过任何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慢慢就知道无望。他便将心思全用在练兵上,比往日更加勤勉严苛,将左营治理得如钢铁一般。他平素便以冷厉出名,此时那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赵恒岳待秦文很好,时时劝他保重身体,不要过于操劳。邓宣正是幽州地方官,年岁颇大,心思周密,有时会命幽州城送些年轻女子过来。赵恒岳往往挑一两个姿色出众的送去到左营将军帐中,余下的分给兵士。秦文从来是完璧归还。陶花在军中日久,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曾经在幽州送人来的时候问赵恒岳要不要让她回去住几天。他盯住她眼睛问为什么,她说给他躲个空儿,他毫不退缩继续面对面问躲个空儿做什么,她说:不就是,那点事儿么。他大笑回答:阿陶,你放心,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别的女人看到我尿尿了。
周军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契丹军的战书也来了。约战在乌由城西侧的平原之上。
这天晴空万里,朗日高照。已是暮春天气,陶花早脱去棉袄换了单衫,只有金丝甲是不敢怠慢,贴身穿着。
周国三军列阵,公主营虽驻扎在左军之中,列阵时却随陶花到了中军。
秦文依旧白衣素甲,单骑立在左军阵前,浑身散出一股忧郁肃杀之气。
两军对峙之时,陶花见契丹的中军已换了旗帜,她远目一望,竟是皇帝耶律德昌的军旗,不由大受鼓舞,侧身把此事告诉了大王,心中悲恨交集。
赵恒岳也十分高兴,当下对士兵高呼:“今日契丹皇帝在此,能擒杀此人者,跃升三级。”
中军将士轰然应了一声:“为大王效命!”群情激奋。
陶花听到此处心潮澎湃,一提马缰“火云追”越众而出,红衣飞舞,战马桀骜,她走到阵前,朗声对身后的中军士兵说道:“契丹帝耶律德昌,于我不仅是国恨,更有家仇,我陶氏一族亡在他手。诸位中若有能取耶律德昌首级者,我陶花以公主之身许之!”
赵恒岳所说跃升三级,无非是官阶之变,在队伍中时间长了,积累军功,慢慢也总能升上去。而若能得娶公主,那可是跟皇家联姻,不必说三级,封王封侯也是指日可待,更何况这位公主豪爽美丽,是人人都看得见的。当下中军将士轰然应声“为公主效命!”声音那是比刚刚还高了许多。
赵恒岳看着陶花急使眼色,又连皱眉头,显是怪她出言急躁。左、右两军的将士都不知道这边闹哄哄说了些什么,一齐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正在此时,契丹军中有三骑并肩而出。他们看见陶花出阵,所以迎了上来。陶花出阵本意不是迎敌,此刻却也不能退缩,只好纵马过去。
赵恒岳看见对方有三人,陶花却只是一个,当即自己也跟了过去。郑丞相劝阻不及,急命侍卫盯紧阵前。
陶花待走近时,看见这三人中间的是萧照影,左边的是耶律澜,右边的是契丹名将都察。都察是契丹国中数一数二的将领,勇冠三军,比上阵中的帖木儿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从来不曾与周国对敌,因为周国羸弱,出动不到他这样的将领。但这次连耶律德昌也到了,可见上次乌由谷口一战让他们知道了厉害。
陶花倒是很久没见过耶律澜了,微微冲他点头打了个招呼。他眼神淡淡的,上下打量一眼陶花:“我们这几日才去打听你们周国朝政,竟听说你掌着虎符。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萧照影在旁微微一笑:“陶家妹子么,俏眼睛能滴水儿,只消抛抛眼色,什么虎符啊、太子妃啊,都不在话下。我萧照影就没这个命了,我手中虎符,是靠在战阵中与弟兄们浴血奋战杀出来的!”
耶律澜听见她如此说,在战马上微微侧身,握住她手。萧照影也侧身回握,两人相视一笑。
陶花看他们两情相悦,倒是由衷为他们高兴,可是她却不能容忍别人在阵前如此评论她,当即冷声说道:“我十岁时随太子去郊外踏青,回来晚了没能练箭,父亲不许我吃晚饭,罚跪一夜。从那之后,我日夜也不敢停息。如今我陶花铁箭,莫说中原,便是你契丹也无可抗之人!我掌虎符有何不妥?”
赵恒岳早已到了,微笑看向萧照影:“难道你们契丹的虎符是按勇力来分的?如此说萧大小姐是你们契丹最为勇猛之人,契丹的男子全都打不过你了?”
萧照影不语。他又接道:“至于生得好不好看,那更是见仁见智,我自然觉得她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子——”赵恒岳说到这里,侧望一眼陶花,陶花一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促狭自己,他何曾说过自己好看?只说过自己丑陋而已。她前后望望,这里是两军阵前,终于没有发作。他又正色向着萧照影续下去:“那是因为我喜欢她,难道我中原还找不出比她美貌的女子了不成?我一时还没有太子妃给她做,她要是肯做我的王后,那我是求之不得;要是不肯做,我可也不敢逼她联姻。”
萧照影脸色沉了下来。
赵恒岳一笑,又接着说道:“我大周公主的军功,没必要说给你知道,至于你的军功如何能累升以掌军权,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嫁入太子府之前得的虎符么?”
萧照影脸色已经沉得跟似井深,赵恒岳句句话击中她要害。同在帝王之位,契丹皇帝的顾虑想法与赵恒岳是相仿的,他只需稍稍想想,就能猜得到契丹国中军政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