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回身走近,仍是细声细语:“那夜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契丹皇帝的奔逃方向,路上碰见一位白衣将军也在追击。他带着的人全都跟不上了,那契丹皇帝有宝马,骑术又甚了得。最后只有我二人一起赶上,合力杀了那皇帝的侍卫,只剩下一员大将。他跟那契丹大将战在一起,我拦住皇帝,两人都甚勇猛,久战不下。后来北方来了契丹援军救驾,我们二人都知援军一到,必然无望。他就不顾那大将还有兵刃在手,硬是转身来刺这契丹皇帝。那大将的长矛刺他后背,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不接。那契丹皇帝也没想到,就被他一枪刺进了前胸,可是长矛也刺进了他后背。我先斩断长矛,再拿了契丹皇帝首级,此时援军已到,就赶紧牵着他的战马回周营方向。路上碰见周军,我把他交给了领军之人。这么勇敢的将领,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陶花只听得心痛如绞,追问道:“他伤在哪里?有多重?”
柳叶一直细声细语,声音平淡,她又是名冠天下的武林英雄,见惯了场面。直到听见这句问话,她的答声中方有了些惧意:“在后背进去,透到了身前。他竟似不知,还想再刺那契丹皇帝第二枪。我拦住他,说那人已经死了,他接着就昏倒在马背上。”
陶花勉力站稳:“透到身前,必然脏腑已损,那就是无救了……”她只觉双眼一黑,整个天地都有些摇晃。
两侧侍卫起身来扶她,陶花十分恼怒推开他们。
便在此时,不远处一个赤龙会的黑衣人过来,躬身说道:“公主先别着急。若是秦将军有失,必然会大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宫中还接风饮宴数日,秦家的人也都在。
陶花抬头看这个黑衣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不是自己的近身侍卫,多半是赤龙会随军之人。此次上嵩山因是武林盛事,赤龙会和落霞山凡有名号的人都来了。
陶花轻轻点头,那人看了一眼她两侧的侍卫,又接着说:“我看此事公主还是问罗将军合适些。”他一言提醒了陶花,急命他去寻找罗焰前来。
罗焰也住在寺中,倒是很快就来了,看见跪了一地侍卫,柳叶也在这里,陶花又是痛不欲生的样子,他似乎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他走到陶花身前:“是为秦文的事情?”
陶花如遇救星:“正是,三哥你知道?”
罗焰却犹疑起来:“我若是跟你说了,只怕大王会怪罪下来。”罗焰如今已封将军,也早已从落霞山搬入了汴梁,赵恒岳更在秦府附近赐了府邸给他。他此时的心思与以往已大不相同。
陶花顿时火起,冷哼一声:“当初咱们在落霞山落草为寇的时候,你怎么不怕皇帝怪罪?到现在来跟我说这种话,与这些侍卫何异!”
罗焰四处看了一看,先到柳叶身旁,跟她低声说了几句话,柳叶即点头离去。他又回到陶花身边:“五妹,我们进屋去说吧,此事不宜在此处说。”
陶花见他肯说就已经千恩万谢,赶紧带他回自己的住处,所有侍卫都被留下跪在院中,只带了刚刚那个赤龙会的年轻人。陶花在路上问他:“你叫什么?在赤龙会中任何职务?”
那人躬身答:“姓林名景云,在赤龙会中并无职务,在军中是校尉。”
陶花点头,见他是个机灵懂事的人,便问:“赤龙会现在排了六位会主,是吧?”
那人点头称是。陶花当即说:“从此后你是赤龙会第七位会主。以后日常跟在我身边,我挥退其他侍卫时,你都不必退。林七哥,以后陶花还请你多加照应。”
那年轻人立时受宠若惊,便要下拜,陶花摆摆手,带他和罗焰入了自己房内。
罗焰进屋后先关好门窗,看陶花忧心如焚,先跟她说:“他好好活着,你先别担心。”
陶花长舒一口气,心头一颗大石落下来。
罗焰接着说:“那一刺伤了他一只肾,军医都说不治,可是大王说非治不可。他早已受不起颠簸,就留在了乌由城。大王命人从冀州星夜兼程请来了‘鬼师傅’的徒弟杜若仙,江湖人称‘鬼舞娘’。他们师徒二人专好盗剖人尸体,听说还剖过活人,因此江湖人士都厌憎他们,却又不敢得罪,怕有朝一日要找他们看病。那杜姑娘真是妙手,取了他的伤肾出来……”
陶花“哎呀”一声:“那还怎么活?”
罗焰微笑摇头:“平常大夫自是不成,这杜姑娘却可以。他活了下来,只是……”罗焰犹疑着看一眼陶花,她急忙问:“只是怎样?”
罗焰又看了看林景云,陶花轻声道:“无妨,你说吧。”
罗焰缓缓说道:“军医们都说,若是伤了肾,恐怕秦家便要绝后。这杜姑娘倒说不会。我们那时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死了,只能一试。谁知现在……现在……”
陶花听到这样的事情先有些脸红,随即却明白这不仅是他一生大事,更是周国军政相关,当即直言相询:“现在怎样了?”
罗焰摇摇头:“现在怎样我也不好说,除了杜姑娘,所有人都跟我说不成了。我并不是大夫,也不敢下妄言。只是秦梧却跟我商量过,将来我们若是有子,想让第一个姓秦,接掌秦家军。”
陶花一咬唇:“杜姑娘怎么说?他们……他们会不会看错了?”
罗焰苦笑:“大周名医如今齐聚乌由城,众口一辞,杜姑娘也说奇怪呢。”
陶花跌坐椅中:“这……这……他……”她终是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她既不是大夫,又不是男儿身,什么话也说不上。想到他那样傲气一个人,不知会怎样面对这件事情,不由半晌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