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蔡晓虹痛哭失声:“奴婢感念大王恩情,大王待奴婢情深意重……”
“虽然咱们还没有挑开来说这件事,可是我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思怎么样?”
晓虹哀哀点头:“奴婢当然知道,大王待我没有一处不是体贴周到,姐妹们都说,就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就是公主们招来的驸马,只怕都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继续说下去:“也不是说你就不能嫁给别人,只要你喜欢,只要你高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什么时候违拗过你一点儿半点儿?我只是不许你跟着他胡闹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晓虹只如捣蒜一般在地下磕头。
赵恒岳的声音猛然转冷,森森地说下去:“宁家是我朝重臣,原不该为这种事让你们灭门,只要你做事别太过分。”
宁致远不知该如何对答,不住叩头求大王宽容。
陶花已经懵懵懂懂听明白了,再愚钝再听不明白也该能看明白了,只是跪在地下的两人一直低着头绷着心弦,没注意殿中的局势而已。
既然已经听明白,她也就无法再回避,这件事她必须要开口明志。
陶花深深坐到椅中,看了一眼殿中众人,低垂下面孔缓缓开口:“小满,我不懂读书,可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跟我讲过庄王绝缨的故事——大臣酒后调戏他的妾侍,妾侍折了那人的帽缨下来,庄王却让所有人都把帽缨折下,为了保护那个酒后失行的大臣,后来这人为庄王效了死力。庄王少年英明,他登楚国国君之位的时候,年纪也跟你差不多,仁政治国,宽以待人;等他观兵周疆、问鼎中原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多岁而已;我一直把你当作小孩子,什么都想让着你,宠着你……”她叹了口气,声音变得严厉,“可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同样的事情,为什么庄王可以绝缨,你却口口声声要让功臣国士灭门?”
赵恒岳毫不退让:“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女人!世人都知道,他的王妃是那个流传千古的贤德樊姬,谁去可怜绝缨宴上被戏弄的女子?”
陶花冷哼一声:“照这么说,你倒是个多情之人了?你在乎晓虹姑娘,是么?你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你看看她头上的血都快流干了!”
赵恒岳一拍椅子扶手猛然站起,椅子被他这一拍之力给推到地上,他大吼一声:
“你明明知道我在乎的是你!”
夜宴
椅子摔在地上咣啷啷几声巨响,震得蔡晓虹和宁致远全都停了叩头。等那巨响过后,室内顿时静寂,只有赵恒岳的呼吸声微微可闻。
陶花愣了一瞬,随即一言不发转身疾步出门。赵恒岳似知失言,站在当地手足无措,侧头看了看秦文。
秦文冷冷迎视他一眼,一纵身追出门去,在门外石子道上追到了陶花,一把揽住。见她双目已然含泪,于是抱入怀中,轻声道:“别怕。他虽然是大王,却不能一手遮天。今早你走后我已觉不妥,他急命我进宫时,我便已命人飞鸽传书到乌由,令幽州军分兵一半回师幽州城。若是你我有失,他们即刻南下。你把铁箭令拿去调开京郊驻军,到时候这汴京城唾手可得,大周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陶花大惊回望他:“你……你怎能做如此打算?周国屡受战乱之苦,咱们又刚刚兴兵战完契丹,百姓疲乏,怎可内战?”
秦文冷冷言道:“大王忌心我秦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这一场戏分明就是给我看的,不是为了画卷,却是为了对秦家的疑忌!再忍下去徒劳无益。”
陶花仰头与他对视半晌,缓缓摇头:“你错了,大王并没有忌心秦家。你重伤之时,他是以一座城池换杜姑娘来救,怎可恩将仇报?他……他恐怕真的就是因为我……”她面孔微红低下头去,“其实,我早已觉得有异,只是……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当真……”
秦文深深皱眉:“我早跟你说过,不要与他有情事。“
“我……我没有……”
秦文正要说话,一抬头却看见赵恒岳已经慢慢走过来,就拍了拍陶花肩背低声道:“他来了。”
陶花转身,看见赵恒岳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似乎想对自己说话。
她立刻转回身去,起步就要离开。
“姑姑”,他在背后低声呼唤,“我错了,我口不择言惹你生气了,求你别跟我计较。”
陶花低头微微叹了口气,面孔沉下来:“我知道你为晓虹的事情难过,可你不该因此就胡言乱语!算了,我们回去吧。”
赵恒岳耷拉着脑袋,十分温驯地听她安排,默默跟着回去。
三人重回仪熙殿,见晓虹和宁致远还跪着,陶花再次开口:“放了他们吧,晓虹并没有明媒正娶进门,何况……”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蔡晓虹见出了事,立刻就知道来求陶花,她显然是明白的,知道她自己为何得了宠幸。她知道大王是靠不住的。只可惜,宁致远对她的感情难道能比赵恒岳更靠得住么?这点陶花也不知道,也无意为他人分忧了。
赵恒岳点点头,唤了侍从进来,不动声色吩咐:“宫女蔡晓虹赐嫁左丞公子宁致远。”两人千恩万谢离去了。
他又抬头看看秦、陶二人:“今晚太华殿大宴群臣,为秦将军接风,想来我们此刻过去正好。”
陶花点头,毫不避讳拉着秦文的手一起走过去。
三人到了太华殿,熙熙攘攘已有不少人落座,更有陆陆续续正在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