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雍城已有三日,南荣子修却只于客栈中日日读书,闭门不出,对于入宫更只字不提。
纤纭每每望他,他都以极其平和的目光迎过来,好似他从未曾表明身份,好似这个京城并不是他的家,他依然住在客栈,依然扇摇微风,好似那一日两人激烈的争执从不曾发生过。
纤纭终于不可忍耐,自从进到雍城的一瞬间,她都无时无刻不感受着割骨般的恨意,这富贵之城、这帝王之都,在她眼里,不过是满目殷血,灰暗无际之地!
“南荣子修!你到底何时安排我入宫?”纤纭推门而入,携一身秋风瑟瑟,子修抬眸望去,缓缓起身,将房门关紧:“你还是……那般希望入宫吗?”
“是!”纤纭目光不容置疑,子修回身过来,极力掩藏多日的从容终于崩塌在她冰冷的目光下:“荣华富贵于你当真那般重要?”
纤纭唇角微牵,冷笑道:“当然,南荣公子莫要忘记,我乃青楼女子,一朝荣耀,何其尊贵,再不用卖歌卖笑,颠沛流离!况且,你不记得我……还是身背数条人命的杀人凶手!若有了皇上的庇佑,还怕人追究吗?”
“只是这样吗?”南荣子修上前一步,紧紧扣住纤纭柔软细肩,眉心紧凝:“若只是这样,这所有的一切,凭我南荣子修也统统可以给你!难道你不知,如今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是护国将军南荣景须吗?”
“哦?”纤纭月眉一挑,眼风讥诮:“是吗?那么公子之意,是要娶纤纭为妻了?”
“只要你愿意!”南荣子修目光殷切,手上力道一紧:“绯纭,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去与父亲说……”
“说什么?说你要娶一名青楼女子为妻吗?”纤纭冷冷一哼:“南荣公子,你南荣家既是如此富贵、如此高不可攀,那么……绯纭自问没有那样的福气!”
六葬情浓(3)
南荣子修俊朗眉目纠结,温润的目光,被女子冰冷寒气凝结成雾。
纤纭望着他,望着他目光一点点暗淡,一点点垂下,眼神亦被闪躲的睫影晃得凌乱。
他在思量、在权衡、在拉扯!纤纭尽皆看在眼里,她缓缓坐下身,微微柔和下嗓音:“好!南荣公子,只要你可以说服你那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父亲,那么我绯纭发誓,一定……嫁给你!”
南荣子修身子一震,从来洒脱的他,如今却感觉全身被牢牢束缚,望着纤纭冷傲纤丽的绝美侧影,他多想踱步而去,立忙奔到父亲面前,告诉他,他要娶绯纭为妻!
可是……
一来绯纭出身青楼,身份低贱,以南荣景须之势力,他是瞒不下的!况且,南荣景须虽说权倾朝野,高高在上,可向来谨慎,亦仍旧需要拉拢文官势力方可巩固,故而自己的婚事便早已成了父亲的筹码!
子修向后退去,他缓缓打开房门,近乎麻木的移动双腿。
“公子切记,绯纭要的是明媒正娶,是妻,不是妾!”纤纭起身,清柔动听的嗓音,偏偏冰冷如霜,令人周身一抖。
子修微微侧眸,纤纭分明看见了他眼中复杂的纠结!
屋内静极,唯余彼此的呼吸声各自纠缠!
许久,子修方回过心神,闭门而去!背上,却仿佛有她的目光,在冷冷锥刺着他——绯纭,为何你的眼睛,总似能穿越到我内心深处,窥探我的一切,亦仿佛看透了这世间所有,于涌动中波澜不惊!
你定是料准了我父亲绝不会应允,是不是?
可是绯纭,为你,我却愿意一试!
六葬情浓(4)
京城最是繁华之地,莫过于南荣府所在安远街,长街几里铺陈华丽的青石砖地,“长乐未央”浮雕刻痕精细,如此隆盛奢贵,彰显着这条长街的与众不同!
长街尽头便是南荣府,府门庄严,尤显将门之风,门前守卫肃然执戟,纵是皇城正门浩阳门也不过如此。
南荣子修步履匆匆,侍人丫鬟纷纷拜倒让路,身边浓绿高树遮天蔽日,万花千红密密疏疏,一径通幽,便有山石流水潺潺似雾,氤氲水气漫起淡淡烟波,九月,菊有英、芙蓉冷,南荣府中,却依旧一派风景奇秀!
这个时候,南荣景须该在后园广场上习练刀枪,南荣子修来到后园,果见父亲雄壮身影翻腾如云,手中刀戟挥舞生风,树蔓簌簌,颤抖落叶纷纷。
身边还立着一个少年,容貌整丽、身形潇俊,眉清目秀中有隐隐贵气,他侧目望来,赶忙笑着奔向子修:“哥,你回来了?”
刀戟之声戛然而止,子修笑着拍了拍弟弟,走到父亲身前一拜:“孩儿见过爹。”
南荣景须浓眉微展,将刀戟放好在兵刀架上,高壮身形遮掩住眼前视线,回身之间,威凛之气顿生:“你还知道回来吗?”
“孩儿不孝。”子修嗓音微哑,低垂着眼,脸上神情不明,知子莫若父,南荣景须冷冷一哼:“怕是有事吧?”
说着,转目望向身边少年:“无天,长大可别学你哥哥,叫他出门办事,便借机一去不回,哼!”再望南荣子修,淡淡道:“说吧,何事能让我们南荣大公子甘愿回头啊?”
六葬情浓(5)
“父亲。”南荣子修举首,正对上父亲肃然的眼神:“父亲,子修不是回头,而是……父亲交托给孩儿之事,早已办妥,之所以三年不归,实在有下情要禀。”
“哼!还敢狡辩。”南荣景须怒道:“你敢说这在外三年不是逃避与丞相之女联婚吗?叫你去借机铲除林保风,你呢?却流连烟花,挥金如土,哪里是我将门之后,哪里配做我南荣景须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