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后,她还尚未回过神来,皇后身边的嬷嬷已走过来,提醒她道:“今日万寿皇上也没得空闲,一会子会在云台单独召见重臣。娘娘说以前见识过姑娘的点茶手法,惊为天人,请您去给万岁爷点杯茶,让万岁爷松会儿神。”御前自然少不了伺候的人,皇后这安排的用意,她自然清楚。可刚才皇帝那般目光,实在是令她心里不舒坦,她一时间忘了应声。嬷嬷按捺着性子提点:“娘娘说,万岁爷喜欢心思灵巧的,祝寿词还请您务必费点心思。”她微微迟疑了下,余光瞥到闻覃在擦眼泪。算了,天下多是薄情郎,在哪没什么两样。更何况,父亲也是不得已。她理了理裙裾,脚刚踏出去一步,听到身侧传来小黄门尖细的声音:“孟都事,皇爷想亲自为您续杯,还请您移步云台。”作者有话要说:注:这里提的张生指的是元稹的《莺莺传》,结局张生对崔莺莺始乱终弃,不是王实甫《西厢记》的大团圆结局。敢情就是要召见他啊,她还得顺便替这薄情郎斟杯茶。她咬了咬牙。老规矩,御前的人走在前头,她跟在孟璟后边,不疾不徐地往东门楼走。到云台下,她仰头,天际无月,雨丝斜飞而下,竟然又开始了新的一场雨。她等孟璟快拐过门楼进屋了,才准备往上走。哪知刚踏出去一步,闻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绕过还没反应过来的内监,先一步追着孟璟去了。闻覃唤了他一声,他没回头,只道:“你回去吧。”闻覃不肯,他这才回头盯了她一眼,这眼神里带着点戾气,几乎带点警告的意味。不光是闻覃,连楚怀婵也微微怔愣了下。等她回过神来再往上看,他人已进了屋。闻覃犹豫了下,追了上去。她到的时候,皇帝正在同孟璟客气:“孟都事身子不便,不必多礼。”皇帝刚命人赐了座,一转头看到风风火火追过来的闻覃,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舅舅。”皇帝和长姊关系亲厚,纵使登极后,闻覃也未改这称呼。皇帝觑她一眼,冲她摆手:“没规矩,没见朕在召对朝臣么?”闻覃愣了下,她这舅舅从未凶过她,但她迟疑了下,狠下心道:“我就是为您跟前这人来的。”孟璟目光扫过来,杵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的楚怀婵识相地退了小半步。闻覃自然也是一哆嗦,但她难得能见他一次,不敢放弃这个机会,她清了清嗓,还未来得及开口,皇帝已一把抓过御案上的茶杯朝她摔过来:“滚出去。”闻覃怔了一小会,还要继续开口,皇帝递了个眼色,立时有内监上前候着,她迟疑了下,退了出去。皇帝朝孟璟一笑:“叫长公主惯坏了,越来越没规矩,孟都事别介意。”孟璟声淡淡的:“皇上说笑了,皇上家事,臣何谈介意之说?”他这话话音刚落下,楚怀婵听到身旁传来一身膝盖磕地的声音。闻覃不敢再进去,但也不肯走,就在她身旁这么跪了下来。孟璟扫过来一眼,面无表情地将头转了回去。皇帝跟着看过来,这才总算看见了楚怀婵,冲她招了招手:“皇后说你点茶功夫不错,正好,让朕见识见识。”楚怀婵进殿行过礼,随即又领命退下。御茶房的人早候在门口等她,她的目光却先一步落在了闻覃身上,国色牡丹这会儿正哭得花枝乱颤,长公主就候在东门楼下,因云台无召不得擅入而没敢上前,却狠狠盯着这个犯痴的女儿。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孟璟,那人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她忽然觉得,其实闻覃和她没什么两样,都怪可怜的。她沉默着转身,跟御茶房的人过去点茶。等她回来奉茶时,皇帝正在和孟璟说场面话:“西平侯如何了?”“劳皇上记挂,还是老样子。”她规规矩矩地先给皇帝奉茶,皇帝揭开茶杯,雪沫乳花点成一幅万里江山图,方寸之内不失巍峨壮丽。他抬眼觑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等呷过一口后,朗声笑了笑:“不错,一会有赏。”她谢过恩,转到下首替孟璟奉茶。孟璟接过,揭开杯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瞬间没了踪影。茶沫浮散,并无定型。他斜觑了皇帝一眼。他父亲当年贵为后军左都督,他从前,说起来兴许真的比当时在穷乡僻壤就藩的皇帝都要养尊处优。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子手法,都能入了皇帝的眼吧?他迟疑了下,认定皇帝当是被美色迷了眼,毕竟是一会子要同床共枕的人,总不能这关键时刻说美人手法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