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了,自然比从前懂事。”探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心劝两句仕途学问的话,又记得他前不久似乎为此还抢白了薛宝钗,便又生生忍下。罢了,反正原着里的贾宝玉,也是这样专在女孩子堆里做功夫的。
“我瞧着王爷怪想你的。”贾宝玉不屈不挠,继续游说。
探春冷笑:“他想我作甚?府里头有的是陪着他的人,我倒是算是哪一出呢!难道我娘是奴才,我也只能做小不成?”
贾宝玉倒没成想探春会有这样的激动,顿时哑口无言。探春看他神色,也自觉好笑,不过是撞见了人家夫妻两人的亲密行径,便把这无名之火朝着贾宝玉发出去,倒是自己没有道理。
“算了,我不过是发发牢骚。”
“那……你今儿还去不?”贾宝玉对女孩子向来脾气好,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妹子?因此也不生气,仍是涎着脸儿凑过来问。
敢情他听不懂什么叫婉言拒绝吗?探春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听说今天请了京城最着名的旦角琪官唱堂会,若是不去,未免可惜。”贾宝玉眼珠子微微一转,便搔到了探春的痒处。
虽然她不大爱听戏,但听说那琪官长得当真是“天香国色”,比女人还要俊俏几分。唱功自然是一流的,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看他的扮相。偏偏他还是演的旦角,难怪让人想入非非。
一个男人,怎么称得上这样的评语?好奇心狂飙之下,探春犹豫再三,终于答应了贾宝玉,同车前往北静王府。
听得她来,水溶亲自迎至二门。
“探春,你来了。”他语气自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越发觉得亲切。
“听说琪官在这里唱堂会呢,过来听戏。”探春含笑,虽然态度温和,但骨子里却透着一种疏远。
水溶最善察言观色,自然觉出她的不同,不由微微皱眉,想要问个究竟,可探春却与贾宝玉形影不离,竟不得其便。一路上,贾宝玉还滔滔不绝地向探春介绍着琪官:“听说他只要唱新戏,忠顺王爷便要去捧场。”
探春对男人的八卦不感兴趣,更何况水溶还在她的前面引路,只是似听非听,嗯嗯呀呀地适时发出个声音,表示自己在听。
水溶没有觑着有利时机,无奈之下,只得引了二人到后花园:“也不是唱堂会,只是让他过来坐着唱两句罢了。虽说是个戏子,谈吐倒也有趣。可惜今日没让他带行头来,不然上了妆让你看,怕是你要认为他是女子之身。”
探春更是好奇,反正她也不在乎听那唱腔,只想看看琪官其人罢了。
方入亭子,就见一人跨了出来,行礼如仪。探春见他穿一件玉色酡绒的夹袄和水红色的撒花夹裤。衣服倒不起眼,人却让人眼前一亮。面似满月犹白两分,眼如秋水尚清三分。比起贾宝玉和水溶两人,略瘦一些,却非秦钟那种弱不禁风的模样。骨骼清奇,瞧去便先是生出三分好感。
正文倾城戏子
唱堂会,一般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家有了红白喜事,找来戏班子唱两出戏的意思。可是探春看这后花园里,似乎只有琪官一人。而看水溶依旧一袭素色的锦袍,也不像是有什么喜事的模样。这——算是唱的哪门子堂会?
“听宝玉说,你一直想听琪官唱戏。这不,正好今日有闲,便叫了来唱两出给你听。”水溶待三人见过礼后,便拉着探春坐在自己的身旁。
敢情今天不是什么堂会,不过是召了戏子来专门唱给她听的?当着外人,探春不好意思推脱,只得顺水推舟地坐下,心里却是替琪官难受。戏子在这时代的地位甚低,甚至比起普通的小厮丫环来,也还稍有不如。
琪官自己倒并没有伤了自尊的样子,想必这样的对待已经处之泰然。脸上的笑容浅浅淡淡,却又不让人觉得谄媚。兴许是这样的场合经得多了,态度也自然大方,不见局促,让探春顿生好感。
水溶地位尊崇,虽是主人,态度也不甚热络,偏是没有人觉得他高高在上。只觉得他的一举一动,莫不天经地义。就连琪官,也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四人对坐,虽然身份各别,倒也并不觉得突兀。
茶过两巡,贾宝玉便迫不及待地让琪官唱戏。琪官看了水溶一眼,含着笑应了。他也不整妆,只是闲散地坐着,并不拿腔作势,启唇清唱了两段旦角戏。探春兴之所至,干脆拿出箫来,替他伴奏。
琪官眉眼微扬,目光在探春脸上一触即走,但眸子里的惊奇,却让水溶会心一笑。堂堂公侯府的小姐,竟没有半丝瞧不起戏子,恐怕也只是独一份儿了。琪官微微动容,唱得愈发用心。
一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回肠荡气,缠绵悱恻。便是探春这等不懂戏的人,也听得入了迷。仿佛感受到了杜十娘一心从良,怀着美好的愿望却终于绝望,把自己历年积得的珠玉抛洒入江,而后自沉江底的悲凉与绝望。
贾宝玉更是毫不掩饰,击节赞叹:“唱的好戏!”
不时上了酒菜,探春尚在犹豫,贾宝玉却早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还顺手拉了琪官一同落了座。水溶笑道:“琪官也常来的,不必太过见外。”
探春哂然一笑,四人便围桌而坐。初时琪官尚十分拘谨,但不久便放开。他虽是读书不多,但也长于言辞。再加上水溶长袖善舞,气氛倒也融洽。贾宝玉更是与琪官极力亲近,问题层出不穷,到最后更是解下了自己的汗巾子要与他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