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温婉而繁琐的宫廷装扮,却仍然挡不住她英气干练的面容。自从段云岫回京,两人却只见过一次。上一次见面,她还是一身精简的银白轻甲,今日一见,楚酌险些没有认出她来。随后,他将那道圣旨收入宽阔的袍袖中,朝她深深一揖:“微臣楚酌,见过长公主殿下。”段云岫微鞠躬颔首,还了一礼。“听闻今日朝堂上,陛下已将你擢升为兵部尚书,恭喜了。”楚酌低眉敛目,轻声道:“多谢殿下。”段云岫:“日后的公务只会更多,你身子不好,平日里,切莫过于劳累。”“臣记下了,谢公主挂怀。”段云岫知道这个时辰是刚下朝,于是,两人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往宫门口走着。“前些日子,陛下因病而颓靡不振,我和沈大人都劝不了他。”段云岫一边走一边静静说道,“还是你有主意,将他送去京郊大营,他看到燕梧军军心涣散,毫无斗志,方才有决心振作起来。”楚酌:“陛下年轻,难免犯错,但他是明君,在大事上,都是有分寸的。”“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若不然,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段云岫说道。楚酌依旧低垂着眉眼,说:“臣不敢居功。为人臣子,只是尽本分做事罢了。”走了片刻,段云岫想到那日在京郊大营,段明烛跟她说过的事情。于是默默道:“那天,陛下曾经告诉过我一件事。母妃临终前,曾命我守孝一年后出嫁。”楚酌轻声回应:“殿下是孝贤皇后唯一的女儿,她自是不忍心再耽误殿下。”沉默片刻,段云岫道:“陛下说,会为我择夫婿。”楚酌微微颔首:“有陛下把关,殿下的夫婿定然不会差。”段云岫止了步伐,转身看着他:“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楚酌微怔,也停了下来,垂首对她行了一礼:“臣惟愿殿下觅得如意郎君,一世喜乐。”段云岫追问:“还有呢?”楚酌摇了摇头。段云岫定定视人,楚酌却刻意避开了视线,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你为何总是低着头?”她顿了顿,道出了心中的猜测,“不敢看我?”楚酌显然是没有料到她有如此一问,垂目斟酌一番,低声回道:“殿下是君,微臣是臣,殿下身份尊贵,做臣子的,不敢直视殿下尊容。”一番回答滴水不漏,却显然让段云岫不满意。“古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段云岫脸上不辨喜怒,神色矜贵,“为何到了你这里,偏偏是君贵臣轻?”楚酌神情微变,一时没有想到该如何作答,段云岫继续道:“更何况,陛下才是你的君。我与你,并非君臣。”楚酌欠了欠身,再行一揖礼:“微臣谨记殿下教诲。”段云岫看着他,声音不知不觉间冷了下去:“抬起头来。”
楚酌依言抬头,却依旧没有看她,无处可放的视线只能看向一侧,落在段云岫的袖口处。哪知,段云岫依旧不满意,吩咐道:“抬头看着本公主的眼睛。”楚酌身子微微一僵,继而缓缓将视线上移,对上了她的目光。然而,四目相对也只是维持了一瞬,楚酌便马上便移开了视线。段云岫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失落。楚酌对她越是恭敬,越是以臣子自居,这种失落的感觉便会愈发强烈。两人一时僵持无话,楚酌虽然面上毫不显山漏水,心里却怦怦直跳。因着两人幼时的那一纸婚约,楚酌始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知道,当初段云岫之所以答应这个婚约,完全是因为她的愧疚之心。楚家是武将世家,历任家主都是统领一方兵马的将领。当年,幼时的段云岫失足落入池塘,楚酌出手相助,最后落下一场大病,从此只得弃武从文。自此,结下了一纸荒唐的婚约。他很早就跟段明烛提过,要他取消婚约。段云岫是堂堂长公主,是天之骄子,何必嫁给他这个不知道何时就会撒手人寰之人。想到这里,楚酌忍不住心里难受起来。偏偏段云岫不遂他的意,又道:“你不敢与我对视,我就不放你走。”楚酌心下一悸,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失措。不得不说,这对姐弟在故意为难别人的这个方面,简直如出一辙。楚酌无声轻叹,硬着头皮去抬眸看她。“殿下……”段云岫看着他无助的模样,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踟蹰许久,却还是道:“我们的婚约……”说到这里,她却止了言语。她到底是女子,这种事情,本不该由她开口。楚酌轻叹:“殿下不必在意那一纸婚约,臣一身病骨,不敢觊觎殿下。”段云岫的手下意识攥紧衣角,艰难地追问道:“不敢,还是不愿?”楚酌再次垂下了双眸,声音仿佛低入了尘埃:“没有什么区别……”段云岫抿了抿双唇,终是没有再开口。楚酌无奈道:“外面风大,殿下还是回去吧。”段云岫深吸一口气,说:“你走吧,我放你走。”楚酌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一个臣礼,轿夫抬轿上前来,压下轿,随从替他撩开轿帘,楚酌弯腰坐了进去。起轿之后,段云岫目送着他远去。直到那顶青呢小轿渐渐走远,段云岫却依旧站在那里,久久不曾离去。仲秋过后一个多月,凤京府很快便入了冬。上个月,朝廷有了新的内阁首辅,又擢升了一批官员,召回了一些延熹年间的旧臣,各部院的空职终于被填满。昭宁帝一如既往地勤政,朝堂上一应事务均有条不紊。前几日,养心殿一场廷议过后,昭宁帝下旨,景王段明煜加封景亲王,岁禄提升为五万石,下个月前往封地就藩;长平长公主段云岫军功显赫,特封为乐涼王,岁禄两万石,于京中赐居乐涼王府。两人在朝会上领旨谢恩。过了几日,又一场廷议当中,有人提出,自宣平侯楚临遥故去,其爵位一直未曾被继承。如今,理应由宣平侯之子楚酌继承宣平侯的爵位。但是,又有人提出,楚临遥原身为燕梧铁骑主帅,却被先帝错杀,楚酌继承宣平侯的爵位并不合适,可改其他封号。一番商讨之下,昭宁帝决定封楚酌为靖安侯,岁禄一万石。此外,昭宁帝又下旨,重新收编禁军和玄羽卫。将近几个月以来,护卫宫禁的一些燕梧军编入禁军,禁军统领为原燕梧军校尉谢七,掌戍卫宫廷之责;玄羽卫由原来的二十四营收编为十二营,任命原飞鱼营经历、燕梧军参将贺浔为玄羽卫都指挥使,掌逮捕、侦察、审讯、缉拿等职责,直接向昭宁帝负责。最后,昭宁帝再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