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素缨去寻玉佩,温素凝便往回走,路上走得很慢,本想等她一道,一直没见人跟上来,便没再管。回到席位,魏夫人已经走了。温殊色身旁的位置又换了一位世家夫人,是著作左郎余家夫人。温殊色从温淮哪儿听说了消息,问余夫人,“四娘子如今可好?”“多谢少夫人还挂记着,都好。”原本定好了上月成亲,遇上了国丧,改到了明年立春。夫家的郎君是同四娘子一道长大的青梅竹马,前些年奉旨在外,年前才被调回来,至今尚未婚配,听说四娘子和离了后,立马上门来求亲,也不在意四娘子嫁过人,有了孩子,几次登门余家,话语举止之间,细心又周到,倒是个真心实意待她的人。想起兄长初次上任,人生中的第一个案件便是余家四娘子,结果成了那样,还差点落了泪,不由莞尔,“四娘子能幸福,我兄长也该安心了。”说起这事,余夫人叹了一声,“一时识人不清,也让她吃尽了苦头,从凤城回来,她便同我和她父亲说了,那时她一人在他乡,无一人可以依靠,唯有温家三公子站在她这边,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温素凝走了进来。余夫人话被打断了,回头望去,见是温素凝,神色柔和,笑着招呼道:“这位就是温家大娘子吧?”听四娘子说,温家在凤城时,素有贤名,前几日上温家说媒的人户中,也有余家。余夫人本想着与温家有缘,想来个亲上加亲,但瞧媒人话里的意思,温家大房似是没同意。余老爷身上的贪墨之案虽已了结,自证了清白,但就算他官复原职,也不过只是一个著作左郎,温大爷却是工部侍郎。看不上余家,也乃情理之中。亲事攀不上,情谊还在,余家夫人客气地招呼完,温素凝也礼貌地回了礼。自然也认出了余夫人。但无论是门户,还是论公子的本事,余家都不如魏家。曾经同自己擦肩而过,险些就成的亲事,突然飞了,便成了遗憾,愈发让人执着。再要她往底下看,又怎么能入得了眼呢。温素凝和温素缨两人一道出去,此时只见温素凝一人回来,没见到三娘子,薛姨娘疑惑地问,“三娘子呢。”温素凝也纳闷,她捡个玉佩,怎半天还没回来,偏头正往后瞧去,便见温三娘子掀帘走了进来。回来的不止是三娘子,还有温淮。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温淮,脸本就有些黑,神色一沉,这段日子白回来的那点肤色,仿佛又白搭了。但身子结实后,整个人硬朗了不少,这一张黑脸,倒是越看越顺眼了。温殊色见他那脸色,不明所以。温淮心里却已经清清楚楚。魏允不过是想抄了一个近道去后院的枫林,意外到了假山,他温淮才是那个真正被杨家等着进假山之人。起初听小厮传话说大公子得了一幅画,不知道真假,今儿特意带了过来,让他前去假山后的厢阁内品鉴一番。大公子在觅仙楼也曾同他提起过这事儿,他倒是没有怀疑。今儿要不是三妹妹,自己还真就着了道。杨家想要通过他同谢家捆绑上,他能理解,但这样的手段,很让人不齿。到底是做过官的人,日子虽短,正气尚在,不屑与这样的人家再周旋,本打算送三妹妹回到席位,与温殊色打一声招呼便走,见有外人在,先忍了心头的怒气,朝其弯身点了下头。“是三公子吧?”余夫人听四娘子说过,温家三公子人长得不错,唯独一点,黑了些。跟前这人,便是同她说的一样了。见他面露疑惑,余夫人自个儿道:“著作左郎余家,当初在凤城,公子于我余家四娘的恩情,还未来得及感谢三公子呢。”温淮一愣,没想到是余家夫人,忙道:“温某汗颜,不过是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且也没帮到什么还请余夫人代晚辈替四娘子道一声祝福。”余夫人点头,也瞧出来了几人面色不对,怕是出了什么事,没多留,笑着道:“改日我余家备上薄酒,还请温公子赏个脸。”“余夫人客气了。”温淮又行了一礼。人走了,温淮适才脸上的那抹黑沉,也跟着消了许多,没等几人问,同温殊色和温家大公子道了一声,“兄长和妹妹们好好玩,我有事先走一步。”这才刚来呢,就走了?温殊色还未反应,温淮转身走了出去,知情人只剩下了一个三娘子。—那头余夫人回去后,看了一眼余家公子,惋惜道:“大娘子人我瞧见了,样貌是好,但目光寡淡,过于清高了些,不是我余家人。”余家公子一笑,“姻缘讲求缘分,母亲不必为难。”余夫人想起适才温家三公子的脸色,心头料定是出了什么事,这样的场子,是什么目的,大伙儿心头都知道,转头问余家公子,“六丫头呢?”“去了后院,应该快回来了。”—温淮离开席位后,脚步便匆匆去了门外,酒楼里一堆的事情要忙,又白费了他半日功夫脚步越走越快,从拱桥上下来,刚拐了个弯,便与一位姑娘迎面撞上。姑娘一愣,“小哥。”温淮也认出了她,驻足道:“六娘子。”那日余家六娘子丢了荷包,没钱付账,找了温淮‘垫付’,倒是说话算话,当日黄昏便亲自过来把银钱还上了。
但至今都不知道他身份,此时碰见,震惊又疑惑,“你,你怎么在这儿?”温淮目光微微一闪,笑着道:“我家主子今日被邀,小的也跟了过来。”瞧了一眼她手里拾来的红叶,四五张,巴掌大,拇指轻轻地压在掌心内,也不知道是红彤彤的枫叶把那只手衬得白皙如玉,还是那只纤纤玉手让枫叶鲜活了起来。心念一动,轻声问:“六娘子喜欢枫叶?”六娘子瞧了瞧手中随手拾来的几枚枫叶,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蓝天,日头晃眼,下意识地抬手挡住,手中的枫叶落在她的眉眼之上,白皙的脸上映出了一层纱红的光晕,艳丽如一副画。温淮忘了挪眼。六娘子弯唇冲他一笑,“白云红叶两悠悠,谁不喜欢呢。”温淮笑了笑,为她让出了路。待六娘子从他身旁走过,方才抬步,走了没几步,六娘子突然回头唤他,“小哥。”温淮回头。六娘子身子大半隐在了石墩后,只探出个头来,问道:“你们酒楼还有炒蛤蜊吗。”温淮一笑:“有。”“过几日我想过去觅仙楼,小哥能否帮我留个座?”“好。”六娘子似乎还有话说,目光一垂,脸色有些尴尬,微微泛了红,温淮也不着急,立在那等着她开口。嗫嚅片刻,六娘子小声问道:“那后日有打折吗。”后日是母亲的生辰,母亲就好一口蛤蜊,奈何自己囊中羞涩,父亲俸禄又有限但蛤蜊这东西一直以来供不应求,又怎会打折,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忙道:“没有打折也行,麻烦小哥定要帮我留一份。”“有。”六娘子一愣,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哪句。温淮一笑,“有折扣。”—温淮一走,又听三娘子说了事情的始末,温殊色也待不下去了,马球还没开始,便走了。薛姨娘一看这形势不对,哪里还坐得住,连温淮,谢家的大舅子都能被算计,差点着了道,何况温家的两位姑娘,白着脸感叹了一声,“果然,这外面的坏人多,咱们还是回去吧。”温素缨立马起身。温素凝没动。这些年被大夫人压制,不只是温素缨怕她们,薛姨娘也有些怵这位大娘子,“大娘子是还想留?要是想留,那,那咱们再坐会儿吧。”话还没说话,温素凝一下起身,“走吧。”薛姨娘松了一口气。温大公子这会子已经去了场上,薛姨娘交代小厮,“给大公子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带两位姑娘回去了,让他慢慢玩。”交代完,两个姑娘已经出了席位。温素凝看了一眼身旁的温素缨,倒没想到她会骗自己,更没想到杨家要害的人竟然是三哥哥。若不是她生了恻隐之心,恐怕三哥今儿就着了道,见温素缨低着头,不敢看她,便道:“你救了三哥,成了功臣,有何可抬不起头的。”“大姐姐”“往后有什么事,你对我实说便是,别再骗我。”有了温殊色在前,她愈发容不得旁人的欺瞒。“知道了。”温素缨背着她吐了下舌头,心里暗道,她要是实话说了,她会让她倒回去吗。这一趟算是白来了。温家一来就走了,很快传入了其他耳朵,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魏夫人这边却清楚。魏夫人听魏允说完,脸色一沉,气得把手中的茶盏往几上一抛,斥责道:“这一家子行起事来,是越来越邪了,竟生了这样的龌龊心思,莫不是忘了元家是何下场”压住火气,同魏允道:“把你大舅叫过来,这事儿我倒要问问他知不知道,你外祖父知不知道。”也不用魏允去叫,大公子自己来了。一到席位,额头上都是汗,劈头便问魏允,“温淮他人呢?”魏允不搭理他。大公子着急地捶手,“这事也不知情,你说,那丫头要是真看上了人家,咱们寻个媒人上门便是,这么一闹,我,我杨家的脸往哪儿搁啊。”魏夫人一声冷笑,“哼,如今你是要把错处都怪罪到一个小姑娘身上了?她承担得起吗?她也是你亲姨母的孩子,是你表妹!”大公子连连点头,“姨母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表妹怎么可能行这龌龊事,定是她身边的下人,为了借住攀势,竟出了这馊主意”魏夫人眼睛一闭,失望透了顶。再也不想待了,起身同大公子道:“甭管是谁的主意,你去同你母亲说,别把杨家的路走窄了。”坐上了马车,魏夫人心头的气还没消,同魏允道:“你那大舅,心比天高,你外祖父战场上拼来的功勋和名声,迟早要被他折腾尽。”之前还好,先帝一走,杨家没捞到太后的位置后,个个都疯了。魏允心中虽也不齿,但并未发言。“得亏了温家三娘子及时止住,不然,往后我是没脸再见三奶奶了。”魏夫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见到大娘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