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傅筠觉得傅真不可能什么解决问题的才智,但听着听着,他思绪却情不自禁地跟了下来。傅真道:“父亲眼前有现成的机会,你何不利用?”傅筠不耐烦了:“你有话就说!”傅真凑近他:“我知道父亲手上有老太傅留下的许多手札,当中有许多记载着不少史录,被傅家视为珍藏概不外借。“对一个正在攀升中的年轻官员来说,其价值比金银珠宝什么的可高多了。“你若抽取一份送予侍郎大人,一则显得他风雅,重视的是才学,这是肯定他的志向。二则老太傅的亲着,确实也是很有价值的,乃是他一路官至名臣的阅历心得。“当今皇上对老太傅评价颇高,你说徐侍郎身为御前重臣,能拒绝接受被皇上亲口认定为贤臣的傅太傅之亲着吗?”傅筠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地睁大眼正视起面前的死丫头来!在过去他的心目中,这个女儿就是个符号,是他与原配生下来的一个注定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傅家的小姐,教养方面自有她的母亲,只是见一次就觉得她比上一次又长大了些,而后每每父女同在的场合,她请完安后就立在旁侧,再也不言语。这几日她变化固然大,但因为不了解过去的她到底是何脾性,除了恼怒厌憎,却也没别的。可此番——拒绝了被皇帝亲口赞许的“贤臣”之着作,那不是意味着不重视皇上的意见吗?六年时间能从一介寒士走到侍郎之位,即便是有荣王府助推的功劳,那徐胤能得到荣王府认可也是他的本事!换言之,他拒绝了傅筠的进献,于他来说没有好处,反倒有坏处,那他又怎么会拒绝呢?他不可能会落下话柄与人的!只要他不拒绝,这事儿不就成了吗?!道理傅筠都懂,可傅真不应该懂啊!她只是个连门都鲜少出的大家闺秀!“你莫不是又在出什么馊主意?”他狐疑地打量她。傅夫人摔起花名册来:“你爱听听,不听可以滚!”傅筠气得险些跳起来!反了天了,连她都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但傅真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胳膊,他跳不起来!“天色已经不早,父亲再不去,怕是赶不上了。”傅真一语唤醒了他。无论如何,这确是一条解困之道。若是成了,这岂不是万事大吉了么?再瞥面前这母女俩一眼,只见她们一个早就分心去理下人花名册了,而一个则老神在在站在旁侧,看这个样子,他若不依,回头不管徐侍郎拿他如何,她们也是不会搭理的了!当下便气恼道:“倘若此事不成,你的嫁妆休想从公中拿出一个铜子儿!”傅真望着他:“放心,此事若不成,我就不嫁!”傅筠:“……”……目送走了傅筠,傅夫人在傅真肩膀上轻拍了一下:“瞎说什么?”竟连不嫁这样的话也出口了!傅真只是一笑,而后跟了出去。傅筠断断不会信傅真不嫁人之类的鬼话!他也不可能放着她不嫁!不早日将她送出门,难道留着她在傅家翻天覆地吗?他一定得把她嫁出去!而且越快越好!走出正院后他在廊下反复思量了几遍,到底去了上了大锁的库房,从铜皮箱子装好的一箱老书里,抽出两本傅子钰的亲笔原着,揣入怀里走出了家门。无论如何,他去碰碰运气也成!两个月太子生辰即将到来,宫里将会为其举办及冠礼,须得提前筹备,近期徐侍郎忙于此事,下衙时间都不算早。傅筠回到衙门,果然只见徐府的大马车还在。他勾头垂首地朝最里头的几间公事房走去,每跨过一道门槛他的心就往上提一分。虽是硬着头皮来了,终是拿不准,既不知道傅真是不是坑她,又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把马屁拍到马腿上。徐侍郎此人他委实不曾打过交道,以往远远地见了,只觉这位天之骄子俊美得过份,又和气得过份。傅筠也是凭本事中的进士,可在这位后辈才子面前,仍然自惭形秽。故而若真让他去到对方跟前,却又似有一股无形的屏障隔在彼此中间,仿佛这位年轻侍郎的俊美和和气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有那一双幽深眼眸里那层沉浮不定的疏离感,和隐现的光芒才是真实的。这个运气能碰成什么样?他心里头着实没底。“傅大人?您怎么又来了。”正在庑廊下探头,先前才打发走傅筠的徐侍郎的长随就笑着打起了招呼。说他是长随,是家丁,可他却活脱脱一个文人模样,身着长衫,气质儒雅。只是他虽笑着,挑高的尾音却显露他真实的情绪——他显然是不欢迎傅筠的。傅筠几乎打起了退堂鼓。但退又不合适,而且这时屋里却传来了响动,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傅筠只能鼓起勇气,把怀里的两本书拿出来:“连公子,这是鄙家祖上亲笔所着的两本书,因见徐侍郎酷爱书籍,也不知此物能否入侍郎大人的眼?还请公子——”“连冗,是谁来了?”屋里忽然传来了清越的嗓音,这声音十分浅慢,显露出几分疲惫。傅筠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儿!他不但没与徐胤打过交道,连他的声音都未曾如此分明地听过!惨了惨了,一定是打扰到了他了!他慌忙地退后了半步,身子也躬了下去。连冗的目光自书封上苍劲有力的“子钰手写”几个字上移开,深深看了眼他,而后脚尖向内躬身回禀道:“回老爷的话,是前边儿主事傅筠,傅大人,特携前朝太傅傅子钰之亲笔着书求见。”屋里头静得跟方才的嗓音只是幻觉一般,而庑廊下也安静得像是无人。傅筠懊悔得不得了,听徐胤的声音,方才应是在小憩。就算不是,也是被公务缠得十分劳累。他在此时来见,定是要惹他嫌弃了!他连忙无声地朝连冗拱手作了个揖,准备转身踏上来路。“请傅大人进来吧。”这时候屋里头却又再次传来了声音!:()盛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