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也跟着进去了,但在进去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叫来了一个跟他们一起过来的便衣锦衣卫,仔细叮嘱道:“若是陛下傍晚还没离开,你就去兵部侍郎家给他带个话。”
锦衣卫恭敬询问道:“是什么话?”
“叫他带好藤条来,”沈江阴阴一笑,“打儿子!”
*
“……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霍琮从座位上站起来,视线扫过在座一众神情严肃的谋士武将,拔剑出鞘,直指前方。
他沉声宣布道:“三日后,整军十万,奇袭幽州!”
所有人都站起身,朝主座之人抱拳,震声应道:
“愿为主公效死!”
待众人离开后,解望依旧单独留下,与霍琮共同分析由季默传来的边境情报。
“雁门太守收购大量茶叶,”霍琮敲着桌子,目光落在地图上标注着雁门郡的位置上,“这个量已经大大超过了当地人所需,他是想把茶叶北上贩卖给匈奴?”
茶叶是匈奴的必备品,重要性几乎等同于他们的战马。大景和匈奴往来茶叶贸易并不是一天两天,所以雁门太守此举,也并不算奇怪。
而让季默关注到此事的理由很简单:本次交易的数量,太过庞大了。
说来也巧,这个细节一般人肯定会忽略过去,然而季默从前就是同家中族叔一起做贩茶生意的,对这方面十分了解,一眼就看出账面上的数字几乎等同于往年的三倍。
根据线人所说,这次交易雁门郡甚至都没赚到多少钱,因为这批茶叶的价格已经被压到了最低。
虽说薄利多销,但这个价格,茶商就等同于赔本买卖。
“匈奴若是没了茶叶,战力至少要下降一半。”解望这些天来翻阅了大量卷宗,眼底泛着淡淡青黑,在和霍琮对话时目光却依旧清明冷静,“这不是正常贸易,对于匈奴来说,这是大景送来的军需。”
“乌斯果然没安好心。”
霍琮说完,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解望,但解望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似的,仍盯着地图自言自语道:“雁门太守韩定,为人愚直古板,不思变通,对朝廷却忠心耿耿,绝不是会被轻易收买的人。他们是怎么收买韩定的?”
“这不重要,”霍琮说,“英侠既然传回来这则消息,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切实的证据,证明雁门郡与匈奴有往来。”
解望缓缓吐出一口气,短短几日时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连鬓角都染上了些许霜白色彩。
“那两个人,”他闭上眼睛,坐在轮椅上轻声道,“都是我曾经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阿禾,是我的第一个学生。她不喜欢女儿家的那些东西,我便教她读史,鉴往知来,给她讲那些英雄人物如何在乱局之中抽丝剥茧,如何在绝境下绝地反击。”解望唇边噙着一抹苦涩笑意,“但她最喜欢听的故事,只有两个。”
“一个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还有一个,便是懿阳太后的故事。”
霍琮安静地听着他诉说。
越王勾践自不必说,至于那位懿阳太后,则是大景开国后第一位以女子之身掌权的太后,只差一点,便能如武则天一般登基,成为一代女帝了。
可惜她的结局并不太好,被自己最信任的身边人背叛,最终落得一个被赐死的下场。
“还有乌斯,”提到那个少年,解望的表情明显变得复杂许多,“我很欣赏他,但并不敢教给他太多东西,因为这孩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草原去,用我教给他的东西,来对付我的同胞族人。”
他眼神闪烁了一瞬,笑道:“现在看来,我当初担心的是对的。”
霍琮问道:“我记得乌斯会一些玄学相面,是你教的吗?”
解望点了点头,痛快承认了:“是我教的。他和匈奴人一样信仰长生天,我想慢慢改变他的信仰,让他变成知礼守仪的中原人。”
“但是你失败了。”霍琮说道。
“他是天生属于草原的,”解望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画面,用带着一丝怀念的语气说道,“我至今仍记得,他骑马驰骋在夕阳下的画面。那一刻,我其实有些羡慕他的自由不羁。”
“听起来,你似乎不怎么恨他了?”
“恨,”解望坦然道,“但这些天来,我已经慢慢还原了当年的真相。那场大火背后,其实并不止匈奴一方势力的参与。”
他平静地说着,表情渐渐暗淡下来。
“阿禾她,应该至始至终,都是郦淮安插在京城的一枚棋子。”
霍琮:“可她不是嫁给你了吗?”
“主公忘了?望曾经也是京官,”解望说道,“若不是我主动辞官,或许不出几年,望也能跻身四品以上,或者被调到地方任职州牧,也未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