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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第1页)

“打洒了爷的酒,还敢向爷求饶?!”身形魁梧的披甲人一脚将荔晋之踹倒,“你知不知道,这壶酒能抵十个你了!”荔晋之挨了打依然要赔笑,曾经也算玉树临风的官宦之子,如今衣着褴褛,蓬头垢面,手和脸上都是伤痕,看上去可怜又可悲。荔知记得他贿赂了县衙的人,分去了一个富绅之家,只是不知怎的,又到了现今的主人手里。荔晋之抬起头的时候,也看到了她。但是和她的同情目光不同,荔晋之看到她衣着整洁,走在鲁从阮身边的样子,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那不可思议在片刻后转换成了贪婪和野心,他眼冒绿光的样子让荔知想起饿极了的野狼。他一定恨不得此刻有头有脸站在鲁从阮身边的是他,哪怕要穿着襦裙也在所不惜。荔知垂下眼,像没有认出他那样,跟在鲁从阮身后走上通往二楼雅间的楼梯。一个手拿风车的垂髫小童在楼梯边抱着扶手玩耍,嘴里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童谣,见到上楼的众人,转头跑走了。荔知隐约听见童谣的其中两句:“绿龟对白兔,金山藏迷雾。”“谁人猜得出,问鼎天地间。”荔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童身上,直至他跑入转角不见。“那是酒楼掌柜的小儿子,怎么了?”鲁从阮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唱的歌有些新奇。”“童谣罢了,这种故弄玄虚的歌谣各地都有。”鲁从阮不以为意。小二领着众人入了雅间,鲁从阮在靠窗的雅座上坐下后,对荔知招手道:“来,你坐我旁边。”“少爷,这样于礼不合。”荔知不愿再承受更多的偏爱,低头婉拒道,“奴婢只是一个丫鬟,理应站着服侍少爷。”“行啦,我是那种讲究虚礼的人吗?让你坐下你就坐下,这家酒楼的醉鹅是一绝,我特意天前就让人预定了最好的鹅。一会你尝了,定然赞不绝口!”鲁从阮极力邀请荔知坐下,站在他身后的熏风只差眼珠子喷出火来。荔知对这个缺乏观察力和同理心的少爷感到厌烦。“若少爷觉得一人有些孤单,不妨叫熏风姐姐坐下陪少爷。熏风姐姐是服侍少爷的节完整章节』(),低头道:“圣人有言,慎乃俭德,惟怀永图。少爷不妨将其打包回府,小姐少有外出堂食,这份醉鹅也能展现兄长的美意。其他一些小菜,可以赏给府中下人,以示恩宠。”“你好大的胆子,竟出这样的馊主意!”熏风怒声道。”鲁从阮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荔知的冒失。“我是堂堂鸣月塔都护府的公子,堂食打包未免有失我都护府的风度——”荔知不慌不忙,行了一礼道:“正因为殿下是鸣月塔都护的公子,所以才该以身作则,彰显我都护府的善政之风。”鲁从阮思考了一会,挥了挥手道:“叫小二来,把这一桌拿食盒打包。回去分给府中下人,醉鹅另外再叫一只,桌上这只,就给你吃了。”“少爷——”荔知和熏风同时出声。鲁从阮警告地看了一眼熏风,然后对荔知说:“你要是再拒绝,这一桌我也不打包了。”荔知闭上了嘴。鲁从阮在酒楼里打包了一桌佳肴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鲁涵耳里。鲁涵十分了解自己这个独子的秉性,纨绔也称不上,但确实匮乏才能,品德也不甚出众。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愿他能安分守己,守好自己打下的鲁府产业。一个自出生起就没吃过苦,一贯大手大脚浪费的独子,今儿个是怎么转性了?鲁涵大感好奇,将人叫到了书房。鲁从阮一直过的是独苗生活,没有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更比不上皇宫里的亲情淡薄,和鲁涵感情十分亲厚。一进门,鲁从阮就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榻上躺下。“见了父亲也不拜,这是谁教你的道理?”鲁涵假意板起脸道。“父亲莫要见怪,儿子今天行了万步路,实在是累得不行。”鲁从阮从榻上支起半身,向鲁涵揖手行礼后,又瘫倒了回去。“你都去哪儿了?”鲁涵从书桌前起身,走到了榻上茶几的另一边坐下。他的心腹仆人马果子从外端了两盏茶进来,依次在茶几上放好,又默默地退下了。鲁从阮从榻上坐起,拿起茶盏牛饮一口,呼出一口长气。“今儿一早,我去几个庄子查了查账,下午,又赶去我们家的扎染铺子清点这批成货。晕头转向忙到申时,想起今个是赶集日,我就逛街去了,还在酒楼里吃了个饭。这一逛就到晚上,刚刚才回来。”“我听说你还打包了这次的剩饭菜?”“可是儿子做事悭吝了?”鲁从阮面露不安。“你做得很好,皇上命我镇守鸣月塔,这里民风彪悍,人多眼杂,你能节俭朴素,为父心感大慰。”鲁涵说,“不过,从前我便提点你多次,怎的今日才开窍?”“这事说来父亲莫要笑话,”鲁从阮笑道,“是()我院中一位丫鬟劝谏的。”“哦?”鲁涵抬高声音,颇感兴趣地问道,“是熏风还是怡人?”鲁涵所说的这两位丫鬟,都是常伴鲁从阮左右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都不是,是我用一册孤本,从妹妹院里换来的丫鬟。”鲁从阮面露得意,“她叫荔知,原是朝中二品中书令荔乔年的女儿,只是受废太子谋逆一案的牵连,沦为罪臣之女发配鸣月塔。”“荔知?”鲁涵脸色微变,“此事不妥,你还是将荔知还去萱芷院。”“这是为何?”“荔知是皇孙殿下推举进来的人,在流放路上对殿下有恩,时至今日仍和竹园有着密切的来往。”“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鲁从阮不悦道。“傻儿子,我是担心这荔知和殿下关系非同一般!你若和她走得近了,岂不是和殿下作对?”

鲁从阮不乐意了,板着脸说:“皇孙要是和她关系匪浅,一开始就会留下荔知服侍自己。难道父亲眼中,皇孙是那种吃干抹净不认人的人?”“这……”鲁涵被问住了。“依我看,皇孙和荔知就没有别的关系!最多就是皇孙在流放路上受了荔知帮助,这才让她进都护府还这个情——父亲你想太多了。”鲁从阮脸色不善,起身告退,“儿子乏了,如果父亲没有别的事,儿子先行告退。”“阿阮!阿阮!”鲁从阮拂袖而去,片刻后,马果子弓着背走了进来:“老爷,要小的拦住少爷吗?”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骂也不舍得骂,打也不舍得打——还能怎么办呢?鲁涵叹了口气:“算了,随他去吧。”“是否要让唐管家将荔知调去其他地方?”“若是这样做了,阿阮又要闹个没完。”鲁涵无奈道,“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或许是我想多了吧……”“老爷是为少爷着想,想再多也不算多。”马果子宽慰道,“等少爷成家做父亲了,自然也会明白老爷的苦心。”“希望如此罢。”鲁涵叹了口气,“走,陪我去看看夫人在做什么。”……荔知从集市上回来后,将嘉穗和荔象升两兄妹叫来自己的耳房。嘉穗和荔慈恩结伴而来,荔象升却不见身影。“你哥哥呢?”荔知问荔慈恩。“哥哥去砍柴了还没回来,他见我不在,自然知道来这里找我。”荔慈恩笑着说。荔知摸了摸小妹的头,笑着说:“天都要黑了,想必他也快回来了。那我们就等一等吧。”“般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吗?”嘉穗神色不解。“秘密。”荔知笑道,“等象升回来你们就知道了。”个人围坐在小小的木桌前,等了不一会,荔象升终于赶了回来。少年整日早出晚归,做着挑水砍柴的工作,原本只是小麦色的皮肤晒得接近古铜,乍一看已经和本地人没多少区别了。或许是吃得饱又有锻炼的缘故,荔知总觉得他和几个月前比起来,已经长高了一大截。荔象升擦着头上的汗,停在耳房门口,将手里提着的木桶放到地上。“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迟?月亮都已经出来了——”荔慈恩发出和撒娇无异的小小抱怨。“找地方耽搁了一些时间。”荔象升的视线移到荔知脸上,“……阿姊吃过饭没有?”“正等你呢。”荔知说,“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身上湿,怕脏了阿姊的地。”荔象升说,“等干了我再进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荔知哭笑不得,亲自去把人请进耳房。到了荔象升身边,她才看到少年脚下的木桶装着半桶清水,水里是许多两指宽的小鱼。它们应该刚被打捞起来不久,还在桶中活蹦乱跳。“这是我从湖里网的石斑鱼,听当地人说,炸着很好吃。”荔象升补充道,“给你们补身体的。”荔知想到少年顶着烈日在湖中网鱼的画面,不禁握住了他的手。原本应该像鲁从阮那样养尊处优的手,因为常做粗活而长出了厚厚的茧子,至于平日砍柴时留下的伤口,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荔知的手因为只洗了几日衣裳,所以还算看得过去。荔象升的手,则已经完全是一双下人的手了。她压下心中感伤,笑着将荔象升拉进屋。“我也有好东西。”荔知从柜子里拿出油亮亮的醉鹅时,年纪小的荔慈恩直接发出了惊呼。“这是我得的赏。我们一起吃吧,醉鹅配炸鱼,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荔知笑着说。“那我去炸鱼——”嘉穗高兴地站了起来。嘉穗和大厨房的关系较好,不一会就拿着炸得金黄的小鱼回来了。荔知在几人强烈要求下吃了炸鱼的第一口。“好香!”炸鱼入口,荔知露出惊艳的表情。“让我试试——”荔慈恩用手拿起一条炸鱼,捻着鱼尾从半空放进嘴里,“呜……好吃!”“真的!鱼肉很细嫩,鱼皮却又焦焦脆脆的,大鱼就炸不出这种口感。”嘉穗也夹了一条咬了一口,发出一个经常下厨的人的评论。醉鹅配炸鱼,还差点茶水解腻。幸好荔知在萱芷院时得了二两茶叶,她去隔壁耳房要了开水,回来一人泡了盏茶。没过多久,醉鹅和炸鱼就只剩下空盘。小木桌上堆满骨头。荔慈恩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嘉穗主动收拾残局。荔象升从青翠的枣树上折下一段树枝,坐在耳房门口像是有心事一般,出神地划来划去。荔知走了过去,按住自己的襦裙,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荔象升看了她一眼,视线再次落到自己的双脚之间。“今晚的月亮真圆啊。”荔知望着天空感慨,故意用了蹩脚的比喻,“就像一个咸鸭蛋!”荔象升抬头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觉得不像,一定是因为你有心事。”荔知笑眯眯地说。荔象升垂下头去,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你会留在这里吗?”“什么意思?”“……他们都说,少爷看上了你,以后你会做姨娘。”荔知看着他眉心的纹路,忍不住笑了。“你就是在担心这个?”她像对待小妹那样,摸了摸荔象升的头,安慰道,“放心吧,我没有嫁人的打算。”“你一辈子不嫁人?”荔象升疑惑地看着她。“不嫁人。”荔知肯定。“长姐如母……如果你不嫁人,”荔象升斟词酌句道,“我会赡养你一辈子,不会让谁欺负你。”荔知被他严肃的神态逗笑,笑过之后,她敛起玩笑的神态,也做出了承诺。“长姐也会竭尽所能去保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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