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之后,艾亚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禁笑了起来,心情好似乎连阴天里都觉得阳光灿烂呢。事业的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不过,艾亚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忘了,这样阴冷的天气里坐几个小时的马车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公共马车,四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面对面坐着。两个男性明显是做体力活的,穿着马虎,声音洪亮,咋咋呼呼地说着玩笑话。看见艾亚的时候迅速凑在一起挤眉弄眼,虽然他们小声嘀咕什么艾亚听不清,但总没什么好话。
从未预见过这样的情形,艾亚甚至有下车逃回洛伍德的冲动。哪怕说得再强悍,但面对身形的巨大差距,说到底还是害怕的。想想原版的简爱,艾亚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而艾亚忐忑矜持地坐在车厢里,心里不由感谢自己的邻座是一位老妪。如果都是男性,艾亚说不定真的会跳下马车。做为唯一的年轻女性自然不敢做出任何轻佻的动作来,只能拉紧斗篷,尽量遮住自己。一直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的端庄表情,一动不动忍受着寒冷与颠簸,还有公共马车糟糕的味道。
十六个小时,绷紧了神经与身体,晚上八点到达平安到达米尔科特城时,艾亚身体完全不象属于自己的了,冰冷僵硬得好象尸体。艾亚差点下不了马车,浪费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拖着脚步,提着小藤箱,木偶般慢慢走进达乔治旅馆,艾亚第一次感谢这个时代的女装——带裙撑的长裙,这样的装束让人看不见她的狼狈体态。
手脚冰凉,扑面而来的暖意让艾亚舒服地偷偷松了下肩膀。旅馆空气中劣质香水夹杂香烟与汗臭,食物香还有马粪臭混和的强烈味道,此时已经被艾亚忽略了。
坐定,好一会儿身体才缓过劲来。脚此时才感觉到有些刺痛还有些痒,非常难受。把手悄悄地放在自己的怀里暖得终于属于自己了。做为出门在外的单身女性,艾亚做了一件非常不合时宜的事——她点了份晚餐,特别要求多加了热腾腾的浓汤。艾亚知道,一会儿还有两个小时的夜行。而且,等到了桑菲尔德应该不会有人给她做晚餐的。
颠簸了十六个小时之后,能喝到热腾腾的肉汤,艾亚几乎要感恩得哭出来。纵使心里再贪婪,艾亚还是象模象样地做了祷告,然后才优雅严谨地开始用餐。任何事做了十年,都会成为本能。比如礼仪。所以说,我们的艾亚小姐只从表面看起来还是个非常正统的淑女的,虽然……吃得多了点。
半个小时后,艾亚一身暖意,镇定地走向柜台,问侍者:“请问,是否有人来询问过一个姓爱的小姐?”
侍者还没回答,旁边一个男人走过来,礼貌拿在胸前行了个礼:“是爱小姐吗?费尔法克斯太太让我来接你。”
艾亚松了口气,连忙回礼:“是的。”
没等艾亚说更多的话,男人走上前来,指着地上的藤箱:“我想,这是你的行李吧?”
男人的口气有些唐突,但经历这样艰难的一天之后,艾亚只要想到他是桑菲尔德来接自己的人就完全原谅了他:“是的。”
男人提起箱子,率先往门外走去。艾亚心想,他一定也是等了半天了,所以才这么心急。想着,快步跟上前去。外面的路灯影影绰绰,男人站在一个简陋的单马双轮马车前,把行李塞进了车厢,转过来对艾亚说道:“请上车,爱小姐。”
上车的时候,艾亚第一次回头看了眼被自己抛在身后的米尔科特城,沉沉夜雾中成片的灯光闪烁,看起来是个非常繁华的城市。不知道……离伦敦有多远。艾亚坐在舒适的马车上,对将要到达的生活浮想联翩。
果然又过了两个小时。这次的马车旅程相比于白天来说,安全性舒适性要好得多,可是,黑暗颠簸与寒冷,还有出了米尔科特城之后道旁随时传出的夜枭的叫声,都让艾亚晚餐食物带来的那点暖气消耗殆尽。
终于到了桑菲尔德。下车的时候,艾亚本能地打了个冷战。不只是因为扑面而来的寒风,还有眼前的与想像中大不一样的桑菲尔德府。
蓝黑色的夜空下,高大厚重的石头房子被印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猛一看,简直象个怪兽!随时会张开嘴把自己吞没一样。
艾亚的恐惧来不及深想,一个女仆开了门:“请从这边走。”
艾亚提着裙子上了阶梯进了房间。第一眼,艾亚就看见了神交已久的费尔法克斯太太。确实是一个看着让人非常顺眼的老太太。整洁而且安详,编织的时候脸上总带着和气的笑,脚边还有只懒猫。
艾亚一进去,费尔法克斯太太就站了起来,对艾亚客气极了,最让艾亚惊讶的是,她甚至还吩咐女仆给自己准备了三明治和酒。看来自己在乔治旅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艾亚一边小口吃着三明治,一边暗想,有这样一位和气的上司,自己在桑菲尔德的生活值得期待!
老太太似乎很高兴多了个人可能听她说话,絮絮叨叨地说着桑菲尔德的一切。桑菲尔德的历史,还有府里的几个仆人——刚才为艾亚开门的莉娅,还有接自己回来的车夫约翰还有他的太太。最后,老太太兴致勃勃地提到了艾亚未来的学生,那个法国小姑娘阿黛拉。听老太太的口气,似乎很喜欢阿黛拉。艾亚也可以理解,老人与儿童总是有种奇异的缘分,特别和契。
一直到艾亚喝了酒,浑身被哄得暖洋洋的,脑袋也开始昏沉沉的时候,大钟“咚咚咚”地缓慢地敲响了十二下,这才把老太太的话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