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是我不好。”很祥林嫂的开场白配着费尔法克斯太太深刻自省时无限自责的眼神,再合适不过了。她这么一说,桌上除了阿黛拉,别人都不得不停下了刀叉。这个“别人”指的正是艾亚。艾亚一派真诚地问道:“费尔法克斯太太,出什么事了?”
“主人今天一天都没有出房门,连端过去的餐点都没碰,只喝了几杯咖啡。主人本来就受了伤,又这样不肯吃东西,可怎么办才好啊~”
费尔法克斯太太兀自悲怨,艾亚一愣,也跟着皱起了眉——这家伙真是好命,八成是在补眠呢!
显然,费尔法克斯太太远没有艾亚乐观,一个劲儿地在叨叨,都是因为前晚的火灾她没有及时发现,才导致了今天主人抑郁的情况。一切的错误都是因为她。如何如何……
艾亚听了一会儿,没再听到新词,就再次拿起刀叉,文雅地吃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让艾亚意外的是,好象小羊排变得没那么好吃了,甚至感觉回味有点腥,难道是冷了的关系吗?
艾亚随便吃了几口就觉得再也吃不进去,只得入下餐具,对费尔法克斯太太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上楼,走进自己房间之前,艾亚下意识顿了一下,侧过头,细细聆听,可是隔壁什么声音都没有。
——应该是在睡觉吧?
艾亚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罗切斯特如何关自己什么事?艾亚觉得自己忧心得很可笑,带着些莫名的愤愤之气推开自己的门,再狠狠地关上。早点睡觉!
这一晚,艾亚睡得极早,天色刚刚擦黑就倒在了床上。睡得极快,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开始做梦了。这个梦很杂乱也很郁结,天蒙蒙亮,艾亚就被惊醒过来。梦,已经不记得内容,可是那种让人窒息的,让人强忍着无法发泄的窒息感却强烈地留在了身体里,艾亚坐在床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算平静下来。
不过,这份平静并没有平静多久,艾亚洗漱好,拍拍脸,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点。趁现在所有人都还没起床,出去散散步,平复一下这两天来的古怪心情吧!艾亚想着,甚至还带了满脸的笑容。结果,打开门,就看见一支熄了火的蜡烛倒在自己门前,蜡烛和烛台已经摔分了家,看起来支离破碎,很狰狞。下一秒,艾亚的笑容也狰狞了起来。
艾亚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见一个声音:“爱小姐,请你回房等我一会儿。我去处理一下。”
艾亚一愣,转过头就看见罗切斯特从他的门里走出来,打扮得很整齐,再加件外套都能参加舞会了——当然,如果他现在的脚能跳舞的话。他脸上的包扎物已经去除,除了有几处淤青,轮廓上已现出他从前的几分神采。
只不过,罗切斯特现在的脸色凝重,眼底是重重的疲倦的两个黑眼圈,眼神里挣扎着痛苦。因为艾亚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拄着拐杖走过来,艰难地蹲了下去,拾起地上的蜡烛和烛台,再艰难地站了起来,对艾亚说了以上的话,就一顿一顿地向楼梯走去。等艾亚回过神,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了。
这一刻,艾亚突然理解了罗切斯特刚才看见蜡烛和烛台时的目光。在这个无论是教义还是法律都没有离婚这一说的时代,摊上这么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妻子,他除了忍受,别无他法。
艾亚在自己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虽然并不会因为罗切斯特的可怜而摒弃自己的原则。但是,虽然谈情说爱不行,也许态度和蔼点,不那么针锋相对是可以的。
艾亚在屋里等了十分钟,就听见了敲门声。很节制很有礼的敲门声。艾亚打开门,就看见罗切斯特拄着拐杖站在自己的门,一脸严肃,严肃得甚至有些无奈和绝望的错觉。
“爱小姐。惊扰你了。”罗切斯特的声音低沉沙哑,说着,向艾亚躬身行了一礼。这让艾亚大吃一惊,连忙回了一礼,抬起头来,就见罗切斯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只不过,这一次的目光更加深沉,深沉到安静:“爱小姐,如果你不介意,请陪我去花园散散步,好吗?”
这样低落得甚至有些没有生气的罗切斯特……艾亚怔了两秒,看向罗切斯特的脚和拐杖:“您……这方便吗?”
罗切斯特眼神依旧沉郁,扯扯唇角,算是他微笑过了:“有轮椅。不过,那需要爱小姐帮忙了。”说着,一顿一顿地转到隔壁,打开门。过了一会儿,罗切斯特就坐在轮椅上,自己推着轮子走了出来。
——咦,费尔法克斯太太的速度很快啊。
这个想法在艾亚推着罗切斯特走到楼梯时更强烈了。因为昨天并没有注意的缘故,到这时才发现楼梯的左侧都整齐地铺了木板,算是临时的轮椅通道。加盖了地毯在上面,一点也看不出粗糙仓促的感觉。难怪昨天昏昏沉沉的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走平路的时候,罗切斯特自己可以,但斜坡却得艾亚伸手了。两人协作,没多久就到达了桑菲尔德的花园。
这个花园经常被艾亚当做是绘画课的基地,只是从未在这样晨光熹微的时刻看见过它。常青树木映出灰色的暗影,鸟儿在枝头似乎还没睡醒,偶尔发出梦呓的啾啾声。天空与枝桠组成一幅歌特童话风格的帏幕,一切就象沉静了数辈的水潭,被压抑着庞大的力量,表现出安静的萧瑟。
“很美,是不是?”罗切斯特的声音幽幽,一点也没惊动这个世界的宁静。
艾亚点点头,悄悄地吸了一口带着树叶味道的空气,心也跟着缓下来。这几日来的焦躁被平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