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艾亚自己不由懊恼地停了下来,自己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无力?!简直象是可恶冷漠的牧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布道!这样的话要是能安慰人,那才是见鬼了呢!
“不,我不是要说这些。”艾亚有些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是想说,你完全可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自然就快乐起来。如果……如果是因为我刚才的话让你不喜欢,那我完全可以收回。我,你也看出来了,我只是个年轻女孩,对生命对命运还缺乏尊重,所以,才拿它们开玩笑。你、对不起,请你别……”
艾亚语无伦次地话还没说完,罗切斯特的身体突然动了动,慢慢转过来,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艾亚却知道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还是……你这样的年轻女孩都这样善良。不必急于安慰我,小姐。也许你不知道,只要你摆出想要安慰我的样子,我就已经得到安慰了。你不必因为不能安慰我而感到愧疚。不必……为我愧疚。真的。”
艾亚从不知道,面对一个人的安慰可以让人心痛至此。比如此时。他在安慰自己,明明刚刚他还在绝望,可只因为自己的语不达意,就转过头来安慰自己。这样的安慰……艾亚难过揪心痛得想大哭一场。却只能一瞬不瞬地呆着他,不敢动,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害怕一点点轻微的动静就会让心底的眼泪涌出眼眶。
他把自己包得象个木乃伊,自己又何尝不是?艾亚的手放在桌子下面死死地扭在一起,两个带着面具的人又如何能交心?他在压抑痛苦,自己又何尝不是?他想见自己一面,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他有勇气为了自己去扮女人,自己却死也不可能踏过自己那条道德底线。只能说:对不起,罗切斯特。对不起。对不起……
屋里只有炉里的炭火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这种沉默似乎成了两个无法言说无法面对的人的主旋律,哪怕是互相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也一样。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寒暄的声音,突然热闹起来。艾亚心弦一怔,偷偷地吸了一口气,把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藏了起来,再抬起头来时,又是那个刚才进来时面对微笑的简?爱小姐了。
“笃笃”两声节制的敲门声。艾亚整了整表情,起身。
“叔叔?!”艾亚吃了一惊,看着门前的约翰?爱。
“还没算好吗?简妮特,大家都在猜测,你算了这么久,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运势呢。”约翰?爱迅速地上下看了一遍艾亚,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目光才越过艾亚看向炉火边的罗切斯特。此时的罗切斯特已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只是印地安的花色大沿帽压得更低了,更增添了几分他这个吉普赛女人角色的神秘感
约翰?爱看了几眼罗切斯特,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虽然一个吉普赛女人见到一位老爷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有些无理。但是,吉普赛人一向以放荡不羁出名,这样的表现恰恰正合了众人的印象。
艾亚见约翰?爱看向罗切斯特,第一反应就是想错开一步挡住他的视线,但理智却让她的脚死死地钉在地上,假装无事地拢了一下头发,打断约翰?爱要继续观察的意图:“叔叔,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热闹起来了?”
约翰?爱挑了挑眉,笑得暧昧不明,看着艾亚道:“简妮特,你一定想不到,斯派克那小子来了。”艾亚一愣:“乌尔来了?!”
——他怎么会从伦敦找到这里来的?,对了,他与贡布罗维奇还是朋友呢。虽然好象……不太对盘的样子。
艾亚迅速地看了眼屋里的罗切斯特,不知道该不该向他道别,犹豫了一下,还是推着约翰?爱走出了书房的门,顺手把门就关了起来:“真没想到,是贡布罗维奇告诉他在这里租的房子吗?”艾亚一边与约翰?爱讨论着,一边向大厅走去。
他们自然不知道,听见乌尔的名字,那位被打击了一晚上的罗切斯特先生立刻又斗志昂扬起来。当时,不是他不想在约翰?爱面前表现得礼貌些,而是因为听见了乌尔到来的消息气得一个劲儿地正在压抑自己,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跑出去把那个姓乌尔的小子暴揍一顿,最好让他卧床三年五年的,免得再出来危害人间。罗切斯特当时的思绪就是这样无聊又暴力,被这个震撼性的消息完全占用了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根本没看见约翰?爱转向他的目光,于是,很无意地造就了一个傲慢无礼的吉普赛女人的形象。
罗切斯特坐在炉火旁的椅子上,半晌没动。听着门外隐隐传来的欢笑声。一脸严肃。
——声音中似乎没有简妮特的声音。
罗切斯特满意地点点头。
——简妮特好象也不怎么喜欢那个什么乌尔吧?那个家伙……也不怎么样。
罗切斯特想在心里编排乌尔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没词。
——他比你漂亮,他比你年轻,他虽然爵没你高钱没你多,但简妮特并不在乎这些!最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妻子!他单身,他……可以安全地清白地追求……她……
罗切斯特猛地站起来,把身上的那团破布一样的缠身外套一把拽下来,狠狠地丢在壁炉里,火光一下暗了下来,过了几秒,却又迅速地亮了起来,比刚才还要亮还要轰鸣。罗切斯特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团布都烧得成一团漂亮的灰烬,才随手摘下头上那顶印地安花帽,手指一甩,丢进炉内,这一回,罗切斯特没有再看,而是迅速地转身,打开侧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