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脚的伤势恐怕不能过夜。到了明天就难治了。”艾亚严肃着小脸,努力不看罗切斯特的脸,道:“我这就去叫费尔法克斯太太来处理。”
“爱小姐!”罗切斯特的声音拉回了艾亚的脚步。艾亚停下来,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罗切斯特:“先生?”
罗切斯特一怔之余,自己……自己只是在刚才那一瞬,非常不想她离开自己身边。本能地叫住她。可是,真等她回过头来目光清澈地看着自己,罗切斯特又突然没了话语。顿了顿,抿唇把冲在嘴边的话咽回去,别开目光,想了想才道:“不要叫费尔法克斯太太,让她休息吧。直接喊约翰请卡特医生过来。”
“好的,先生。”艾亚又行了一礼。转身要离去。
“爱小姐!”
“先生?”艾亚更加疑惑,转过头来再次看着罗切斯特。
罗切斯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个……爱小姐,你的头发……”说完,罗切斯特立即闭紧了嘴。似乎很懊恼地别开目光去。
艾亚愣了一下,伸手一摸——哦,刚才在睡觉,发辫自然就散开来了。刚才是事发紧急,没有注意。现在还用这种状态去见一位成年男性确实非常不合适。艾亚连忙用手在脑后卷了几卷,算是卷成了一个简单的髻。然后才行了一礼:“谢谢先生。我会速去速回。”
看着艾亚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罗切斯特垂下眼帘,手撑住额头,神情恍惚地看着闪烁不定的烛火。年轻女孩的离开似乎也带走了这个夜晚的温暖,整个图书室充沛着冰冷的空气。这样也好,让他鼓噪着汹涌着的不寻常感情也能平静下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差点以为自己处于但丁所说的地狱。而眼前那个披散着头发,在漫天火光里骑在自己身上对自己施以暴力的女子就是为自己施刑的刑官。脏而且狼狈,可偏偏那样美丽,美丽得炫目,美丽得震人心弦。当时自己只有一个念头:也许只有地狱,才有这样的美丽。
——自己是疯了吧?明明脚钻心的疼,可一心想的却是……
罗切斯特本能地看了眼天花板。那个疯子,自己的名义上的妻子就在这上面的某处,自己还能想什么?甩甩头,甩开那个执着的娇弱身影,罗切斯特手放在胸口狠狠地压了一下,直起身体,把目光转向门口,他听见了脚步声。
“先生。”轻轻柔柔的,是那个让人纠结的声音。
“进来。”罗切斯特面无表情,声音低沉,甚至带着点冷漠。
艾亚进来,先行了一礼,微微侧身,现出她身后的约翰。约翰一见罗切斯特如此,也吃了一惊,连忙弯腰行礼:“主人。”
“去请卡特过来,告诉他我的脚伤了。”罗切斯特说完,随意地摆摆手,就算安排了约翰的去处。约翰急匆匆地领命而去,地板上咚咚咚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半夜听起来特别响。
房间里又只剩下罗切斯特与艾亚两个人。罗切斯特一直皱眉紧紧盯着艾亚,艾亚被盯得很不自在,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不看则已,一看不由脸再一次红了起来。自己这还穿着睡衣呢,只是草草地在外面套了件外套。虽然这个时代的睡衣什么都露不出来,但总是家居随意的样子,被上司这样看见,艾亚觉得很不安,赶紧收紧了手,把外套往里错了错。
显然,罗切斯特也被艾亚这个动作惊醒,脸上现了一丝尴尬,转开脸去:“爱小姐,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刚才说过的,先生。您也救过我,您忘了吗?”
“是啊是啊,我救过你,你又救了我。”罗切斯特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你说,爱小姐,天底下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让我和你有了这样的谁也斩不断的联系?”
艾亚身体一僵,他这是想要说是缘份吗?难道是大惊之后身心不稳,出现了雏鸟情结?依赖上新生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总不至于狗血到是爱情吧?还没说过两次话呢。
艾亚撇了撇嘴,才抬起头来:“我想,先生。应该是因为您与我都足够善良。您不因为我身份卑微而放弃,我自然也不会因为危险而放弃一条尊贵的生命。”
“善良?”罗切斯特愣了一下,突然冷笑一声:“是你太善良,爱小姐。只有善良的人才总爱说别人善良。”
艾亚沉默。其实应该离开的,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可是眼前的人完全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
“爱小姐,你看,我多大了?”罗切斯特手指敲着椅背,慢条斯理。
艾亚看了看罗切斯特的脸,赶紧低下了头,还是那个青青肿肿的猪头样。对不起。艾亚在心里道歉,嘴上答道:“三十多岁。”
“是的,一点也没错。爱小姐,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看人倒是很准确的。”罗切斯特顿了一下,才又道:“我与你一样年轻的时候,也与你一样善良,纯洁得象白纸。存着一颗柔软甜蜜的心看人生处处美妙。可是,你看,才过了不到二十年,经历了痛苦、愤怒、焦躁、厌憎……等等这些糟糕而残酷的心情之后,它就变成了坚硬的刀枪不入的橡胶球。”
“爱小姐。”罗切斯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眼睛又黑又亮,盯着艾亚:“你……要好好保管你的心,等找到一个愿意珍惜珍藏的人再交给他。”
罗切斯特等了一会儿,没得到艾亚的回答,心不由一沉,揪着,好象被谁死死地攥住,让他喘不过气来:“怎么?爱小姐觉得我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