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在喊他,连那几个云剑门的弟子都有些担心。他们似乎在说什么、问什么。可他全都没听进去。他低着头,看着四面八方碎片倒映的镜像,看着一个又一个铜镜碎片中,不同角度下,那和自己的动作如出一辙的倒影。还有那张没有人比他自己更熟悉的脸。他轻轻摸过自己的眉眼。镜中倒影也跟着抬手。身周万千碎片倒影中,他一身金线描边的青衣,上身肩处被鲜血浸湿,手袖褴褛,那是谢折风以冰锥刺出来的伤,还有他方才在镜雨中抓碎片被割出的伤。那张脸颇为消瘦,眉眼像是一卷摊开的书卷,似有娓娓道来之感,又有一双算不上和顺的桃花眼,如书卷中簌簌落花。他从未见过宿雪的脸。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皮囊毫无兴趣,修士又能凝水为镜,铜镜并不多,他不主动看,平时根本瞧不见自己长什么样。方至此刻,第一次看到这张脸。这张和自己上一世,近乎如出一辙的脸。难怪。难怪那日他要离开落月峰,却在山门前撞见谢折风,帷帽落下那一刻,谢折风和玄方露出了捉摸不透的表情。难怪戚循见到他时反应古怪。难怪谢折风几次三番不对劲。难怪谢折风分明没有把宿雪当做炉鼎,却仍然养在身边……宿雪只是一个靠灵药堆到辟谷期的庸才,凭什么能入那巍巍立于两界之顶端的葬霜海?凭这张脸吗?还有,他刚才撑着长剑起身看向谢折风,那人一句脱口而出的师兄,也是因为这张脸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出声。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谢折风。谢折风!!!“……宿公子?宿公子?”云皖拽住他,“你到底怎么了?”他瞬间收了笑,闭上双眸,复又睁眼,眼尾泛红,喃喃道:“我没事。”“你总是说没事……”幻境内的天穹之上,阴云近乎被冰霜凝结,镜妖的唳叫愈发多了起来。其他魔物早就被这样大的动静惊扰,凑了过来,全都被从天而降的寒冰屠灭。他抬头,望了一眼激战之处。他自己的灵囊突然颤动起来。他一愣,神思恍恍地打开灵囊。是他和云舟之间留的传音符咒在颤动。传音符咒飘荡而出,传来只有他神魂能听到的声音:“宿雪!你是不是在附近?”他和云舟的传音符咒不是什么高阶符咒,只有一定范围内才能用。但神魂传音做不得假,起码符咒另一边的人真的是云舟,而不是镜妖假扮的。
云舟也在这个山峰之上?他问:“你在哪?”“我看到谢道友和那个镜妖打起来了!昨日我进来之后一直找不到你们,到处都是魔物,我不敢乱走,直到刚才谢道友和镜妖交手,我才发现你们在这里。”“我现在在这个山峰唯一的院子东边藏着,我不确定你们在哪,院子里什么情况,没有妄动。所以你和谢道友怎么回事?姜道友呢?”安无雪静静听完云舟说的话。他不是毫无阅历的少年人,知道轻重缓急,此事不得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开。他传音道:“你别乱动,我去找你。”“宿——”他直接收起传音符咒。他和云舟通过神魂对话,云皖不知他在干什么,一直困惑地看着他。另外几个弟子也面面相觑站在不远处,不知所措。他对云皖说:“我出去一下,谢折……你们那位谢前辈,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付一个镜妖要花这么久,但是有他在,这里不会出事,你们在这里待着别乱动。”他抬脚要走,又顿了顿,回身道:“我刚才看到你们练剑互相喂招,有一言,望你能听进去。”这话太古怪,云皖没听懂,面露困惑。安无雪却没解释,径直说:“贵派身法,丹田右侧三寸是个空门,你自后方起剑,可破此空门。”他说完,全然没精力再管已经听得云里雾里的云皖,他对另一个弟子说:“借你灵剑一用。”对方愣愣点头,他把灵剑收入灵囊中,抬脚朝东边走去。结界已破,但好在谢折风交手之时还会清理赶往此处的魔物,小院四周暂时没有危险。他走出小院,刚往东边走了几步,就撞见了藏在树丛中的云舟和云尧。云舟又惊又喜:“总算找到你了!不对,你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多血?”“都是皮外伤。”他快步走上前,发现云尧靠在树干旁,闭着眼,像是没了意识。他蹲下,探了探气息——气息倒是平稳。“云尧怎么了?”云舟神色一黯:“我们进来之后碰到了一个魔物,交手时师兄受了内伤,我们好不容易杀了那魔物,但师兄受了内伤,我们不敢乱走,只好藏起来。刚才为了过来找你们,费了我们好大力气,师兄内伤发作昏迷了。”“姜轻呢?”“我也正想问你呢。昨日你和姜道友先后被魔物拽进来之后,谢道友二话不说就一头扎了进去,我和师兄放心不下,不想做临阵脱逃之人,思忖片刻就跟进来了。”“但我进来之后就没见过姜道友。谢道友在和镜妖交手,你在这里,我和师兄也在这里……”云舟顿了顿,话语中带上了疑虑,“姜道友呢?你之前和我说,在灭门当日叩门之人,要么是可以带我们进幻境之人,要么是……”——要么就是灭门凶手本人。镜妖的修为只在渡劫初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悄无声息做下灭门封山之事。它必然还有一个渡劫期的帮凶。而照水城当晚,偷袭他和谢折风之人,也是个渡劫初期的修士。姜轻也在渡劫初期。安无雪听着,稍稍垂眸,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那抓来的铜镜碎片,掌心已经一片血痕。他摊开手,最后看了一眼沾着血的镜面之上倒映的人的眉眼。片刻,他松手,让那铜镜碎片顺着滑落,手扣上腰间的灵囊,点头道:“他是叩门之人,也是第一个进入幻境之人,此刻还不见了,不管怎么说,眼下他确实是看上去嫌疑最大的。”云舟怒道:“亏我一路上还一直同他搭话!他不是世间最后一个胎灵族吗?我云剑门同北冥城和胎灵族都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此事谢道友应当早就心中有数了。”安无雪说,“你先同我去小院吧,里面没有危险,还有一些你们云剑门幸存之人。”他说着,掏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