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队在等我,”褚臣突然说,“我先走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得俞斐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全怪顶上那只猪,在漆黑之中朝上铺比了个中指。豌豆公主褚臣忽觉床垫硌背,哼哼着翻了个身。其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褚臣后妈的一条微信。她今天整理相簿,翻到以前褚俞两家一起去横店玩的艺术照。阿哥服不够穿,俞斐又非要穿蓝色。褚臣亲妈妈爱玩,就给俞斐套了件格格服,领着和褚臣共同登了基。三四岁的年纪,性别意识模糊,安能辨他是雄雌。褚臣本想回寝以后公昭天下,听文豪荀或出口成章洛神赋,俞斐一句“终于也要谈恋爱”却叫他怔住。谈恋爱。和俞斐。褚臣看着俞斐眼角一颗泪痣。痣也会跟着长大,以前不过小小一点,以前……以前的小鱼那么小那么软,穿着件粉蓝色的旗装,坐在龙椅上晃着小脚,嘟着嘴就是不肯看镜头,可爱又漂亮。现在用可爱来形容俞斐当然不合适,漂亮也不合适,可他真的……好可爱,好漂亮。不该这样是吗?明明也能面不改色地倾吐暧昧字眼,竹马在朋友之上,自然倍加亲近。他从来知道俞斐好看,但开始发觉对方的好看,却是另一件事。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因着某个回首惊艳,课上遮在书本后躲躲闪闪的清澈目光。林樾间飘漾着香浓醇厚的芒果香,天光投入教学楼转角布灰的玻璃窗,隐秘的爱恋如青苔滋长暗爬进褚臣二十二岁的盛夏。有许多原来。原来俞斐长大了。原来他眼睛灵得像会说话,埋怨着褚臣的隐瞒,带点怒意地要他快老实交代。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二十二年了,这二十二年里他们只有彼此从未谈过恋爱,忠诚得不应该。原来自己一直在做一场梦,从某个抵足而眠的夜晚俞斐轻笑着说“小猪晚安”开始。梦醒以后荆棘丛生盘踞,再也逃不了。一张照片而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那又是什么见不得人呢?世上有两种人,一种睡你妈逼起来嗨通宵过后依然容光焕发不减神采,一种哪怕少睡一个小时第二天就会恍恍惚惚提前步入老年痴呆。俞斐是后者。罪魁祸首褚臣是前者。荀或没有这个烦恼,闹钟一响便是个鲤鱼打挺精神爽利:“helloworld!!!”俞斐叼着块嘉顿方包着地无声地飘来飘去找咖啡,褚臣知道他想找什么,也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但昨天下午那笔烂账他自己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俞斐翻箱倒柜没找到东西,火气连着起床气一起上来,开抽屉和拆抽屉一样,声响越来越大,存心要给褚臣听。褚臣一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好像只有雀巢的即溶了。”俞斐不喝即溶,只喝整罐整罐的无糖啡,苦得要命的那种。他趿着拖鞋下楼去便利店增值生命之源。荀或叼着个电动牙刷伸出头来,在嗡嗡震动声里问小鱼大清早的去哪。“你问褚臣。”连名带姓,真生气了。俞斐走后荀或立刻漱了口,踩上两阶爬梯狂搓猪头,“你怎么我家小鱼了你!”其实两人昨晚就在闹别扭。一个等着解释,一个不敢解释。荀或神经粗大,没能察觉这俩小竹马之间诡异的量子力学波动,到今天俞斐爆发了才赶急赶忙跳出来做404和平大使。褚臣抬起一张臭脸:“什么你家小鱼!”这一看还是情比金坚。荀或跳回地上:“okok,你的猪粮,不敢染指。”褚臣坐在上铺边换衣服边听荀或一劲儿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保持左耳进右耳出已读不回的高冷姿势。荀或一声宋丹丹式的嘿:“回头小鱼真不理你了,可别来找我做和事佬!”“我不能说,”褚臣长手长腿,翻身下床很是利索,“也不知道怎么说。”荀或看他神色忧郁好像真在苦恼,不禁献上人文主义关怀,仗义一拍兄弟肩膀:“算了算了不问了,小鱼心软,等他回来你撒个娇负荆请罪一下,家和万事兴,这大过年的。”九月的太阳觉得有被冒犯到。褚臣的确打算好好道歉,俞斐一进门就放软声音喊小鱼,然后才发现俞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个男人。眼神冷峻,很高。俞斐177不算矮,在这男人身边硬是站成只小鸟依人。褚臣看着这一对,荀或替他把心声问了出来:“这哪来的野男人?”“什么野男人!”俞斐皱眉,老父亲严肃紧盯着他不礼貌的儿子。褚臣才发现俞斐一手提着咖啡,另一手还提着部电脑,是这个男人的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