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能对孕妇下手,想也知是何等丧心病狂,俞斐握笔的手根本制不住他,只用尽全身力气把人推到走廊外,冀盼有人搭救。却不知这男人蹲点几天,挑好了时间,这一层的角落尽皆用饭去了,只余一个小护士满面苍白瑟瑟发抖。俞斐只得与他肉搏,十分后悔方先没顺个花瓶当头砸下,周身上下能算作武器的东西只有口袋里的笔,狠狠扎进颈侧三角可以刺破肺尖,幸运的话会引发创伤性气胸——没有用没有用都没有用!人体的弱点他了解再多都没有用,这神经病他娘的拿着的可是刀,寒凛凛的刀,没入心脏正入脑干,一命呜呼。这个矮胖男人一身横肉十分强悍,怒吼一声将俞斐拱开,转头就要朝梅远刺去。俞斐冲上前捆住男人腰胁回拖,被男人一肘子劈中太阳穴。一阵震荡。恍惚间他被揪起了头发。男人高举利刃,刀尖对准俞斐脑髓。死亡距离他只有两厘米,正如平凡人面对一切反抗无果的不可抗力,他闭上了眼睛。小猪……“小……鱼……”俞斐觉得自己被按进了水里,什么都听不真切。或是回溯至多年前某个黏滞滞的溽暑,耳边是吱吱嘎嘎颤抖着的小提琴,褚臣听他练琴,听着听着仰倒沙发上睡了过去。或是被窝里的喁喁细语、扰攘人群里的亲昵招徕。或是回忆多得数不清,临死前供他垂直纵深地细掘,各自喧嚣。他连吻都不曾给过,甚至连爱也来不及说。他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日子的。“小鱼!!!”俞斐猛地惊醒过来,出窍灵魄遽然归壳,只见眼前一道高大人影扑过。脉脉鲜血往额角突突突地冲,俞斐在昏聩之中看见褚臣坐在那男人身上,手团成拳猛然击中男人手腕,卸去他手中水果刀。然后,一拳接一拳,如暴雷急雨正正砸中那男人的脸。他的眼球应该被褚臣打爆了,人在黑暗中是会害怕到发疯的,可即便这男人疯到极点也不能挣脱褚臣,因为他是头更疯狂残暴的、真正的野兽,要将这一生积存的暴力以最凶戾的形式爆发出来,目迸绿光,曲起的指骨上一片血肉模糊。俞斐的腿当即软了,会死人的……他爬上前去,大声吼:“住手!!!”褚臣抬手又一击撞向男人嘴角,门齿脱槽横飞。“你会打死人的!!!”俞斐自后一把抱住褚臣,撕心哭喊,“我没事,小猪,我真的没事,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褚臣的双手滞在半空,胸膛急遽起伏,空气过于稀薄,不够用,掺杂了腥辣的鲜血。俞斐贴着他一背的汗,一只手缓缓移至他左侧肋间肌,覆住他的心脏。“我在,小猪,”他颤声低语,“我在,我在。”俞斐轻度脑震荡,躺病床上小晕了一会儿,其实只有二十分钟,他却觉得自己像睡了二十年。惊醒后一窗碧空流云绿意盎然,雀鸟啁啾。俞斐要静养,病房内除他们以外再无人。不久前那场血腥的殴打似乎只是一场梦,然后他看见褚臣的双手被缠上了绷带。对上他的眼睛,两道目光如水流汇聚,彼此沉湎。“有段时间不能打球了,”俞斐努力笑给他看,“挺好的,我不用再给你洗臭衣服了。”褚臣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俞斐,像要与他就此入定成石像,永恒凝望。“我没事。”俞斐又说。褚臣像是不会说话了。过了很久,或许也只有一秒。俞斐对时间已经全无概念,他望着褚臣,觉得他似乎回到了孩童时的稚嫩模样,一会儿又觉得他很老,老到没办法再多一条皱纹了。接着他又年轻起来,二十三岁,褚臣缠着纱布的手抚在脸侧是细碎的痒。俞斐仰首与他接吻,唇舌纠缠,牙齿磕碰。彼此的气息有若春日青苔,缠绵湿润地蔓爬开,无处不在。天生一对自懂如何相爱,俞斐伸出手勾住了褚臣的脖子,轻轻舔舐着他的舌头,伴随着无意识的低吟。褚臣半跪床上,扣着俞斐后脑,难以遏制地急切渴求着一种证明,从深吻中汲取俞斐的存在,直至他要再次晕眩。喘着气分开,一线银丝又将他们暧昧相连。“初、初吻就把人吻到缺氧,”俞斐低声抱怨,“哪有你这种男朋友啊?”褚臣与他额头相抵,一闭眼泪水就掉到俞斐脸上,是西方童话里能够召回亡魂的灵丹妙药,“是真爱之泪,”俞斐笑道,“我就算死了也得活过来。”“胡说……”褚臣终于出声了,嗓音喑哑似被揉进了砂石,“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