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ecdote:56医院走廊的颜色苍白,即便是再温暖的光,投进窗子以后也会被这一室的消毒水味漂得苍白无力。岑芙手里捏着单子,往外走着。这张确诊单,她本来该留在病房里,但是不知怎的忘了,就这么带了出来。上一次来的时候,是许砚谈爷爷病重。岑芙没想到,短短时间门内,她会再次怀着忐忑苍茫的心情走进这里。而这一次,是她的爸爸。随着风脆弱飘荡的白色确诊单上的铅字印得清楚又残酷。岑康发,四十九岁,肺癌iii期。时间门太久了。已经扩散到胸腔中心,外科手术已经无法将肿瘤切除干净。何芳华坐在长椅上低头扶额沉默不语,岑颂宜泪流不止绝望失措。而岑芙作为仅剩的能维持理智并能行动起来的人,现在捏着确诊单,双眼发直地往医院外走,回家给爸爸收拾行李住院。前阵子的幸福,好像是她从上帝那儿偷来的。最近的一桩桩事像是对她贪恋快乐的惩罚和抱负。人影窜动的医院大厅,少女单薄的身影缓缓停下。岑芙徐徐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垂着头,像绷紧即将裂坏的弓。她低着头,头发将她的脸遮住,路过的人只能瞥见她急促的呼吸和抖动的肩膀。岑芙就这么弯着腰在原地驻足了很久,极度的绝望和害怕麻木了她的神经,整个人还处在无法接受的蒙然中,她半滴眼泪都分泌不出来。她只觉得喘不过气,弯着腰一口一口大喘气,夺取氧分。“哈…哈…”良久。她再次直起腰,扬着那麻木的表情继续往外走。还有要做的事,不能倒下。不知是上天故意设计,还是缘分就如此巧合。医院大厅那么多出入的玻璃门,偏偏让她与许砚谈在同一个出口差点撞上。他进得匆忙,她低着头没看路。岑芙一头撞进他怀里,往后退了两步,在闻到熟悉味道的时候愣了一下。她缓缓抬头,用不太敢置信的眼神望着许砚谈。“你…怎么在这。”许砚谈身上的黑t恤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他颦眉,呼吸还没完全平息。像是一路跑来的,没平时的悠哉样。“你给我发的消息,说在医院。”他说。自从三个月前,他对医院这个地点就有些敏感,收到她说自己在医院却没有后续的消息,他想也没想放下手里所有事赶了过来。岑芙“啊”一声,还是呆愣愣的,像是丢了魂:“我给你发过消息吗?我不记得了……”许砚谈看了一眼身边还在不断进出的人,拉着人走到旁边。“怎么了?”他放柔语气,问着。她太不对劲了。两人又冷战了这么长时间门,原本再说话应该会感到别扭,可因为另一件事的冲击力过于强悍,让岑芙都忘了去计较两人之间门的冷战。她本是不打算告诉他,可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瞬间门本能性地给他发了消息。像是求救,是撑不住需要依靠的信号。岑芙颤抖着手,把确诊单递给他,越说呼吸越急,含着哭腔:“我爸爸…我爸爸…”“肺癌…三期。”“你不知道…他就躺在那儿…脸色那么差…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瘦成那样了…”说着,她像是被抽去支撑力般瞬间门发晕,腿软往下栽。许砚谈一把扶住了她,搂到怀里。触碰到他的瞬间门,岑芙的泪腺就像是水与液氮碰撞到一起的化学反应,嘭地爆发出蒸腾的眼泪,决堤而出。“呜…呃…”剧烈的哭泣让她几乎喘不上气,双腿发麻,抓着他的胳膊,指尖抠着他的胳膊,不管不顾地用力。“许…许砚谈…”岑芙眼泪和鼻涕融为一体,哭的狼狈,绝望得大脑空白:“我爸爸…”她因为四肢无力一点点往下滑,许砚谈只能更使劲,圈紧她的腰稳住她。岑芙破碎的哭声几乎剜了他的心,许砚谈眉头锁紧,摁着她的脑后安慰,也用足了力度。“别怕,我在。”“会有办法,会有办法。”岑芙已经哭蒙了脑子,跟着自己的心胡言乱语,她淌着眼泪,语调混沌地抽噎:“许砚谈,救我。”“救救我…”许砚谈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不知在隐忍什么,额头的青筋都崩了出来。搂着她腰的手指,在收紧时轻颤。……最后,岑康发住院需要的行李和东西都是许砚谈差人收拾完送过去的。岑芙当晚的情绪和身体状态实在撑不住她这么来回折腾。因为过于波动的情绪,岑芙没有感冒的症状回家却突然开始发了烧,浑身滚烫。许砚谈和景淮一个伺候一个做饭,来回照顾。半夜的时候,岑芙迷迷糊糊醒了,勉强吃进去的退烧药终于起了效果。她扒开黏住的眼皮,先是感觉到自己后背有只手一直揽着,随着清晰的视线,岑芙看见许砚谈近在咫尺的睡颜。他似乎睡得很不踏实,即使已经进入睡眠,眉头却不知为何一直锁着。岑芙悄悄伸出手,而在她动弹的时候,许砚谈就立刻睁开了眼睛。两人躺在床上,拥着,平静的对视着。许砚谈眼神深邃,瞳色被深夜染了漆黑。
他就这么看着她抬起手指,任由她的指尖抚摸在自己的眉宇之间门。岑芙用自己的指腹描摹着他眉毛的走向,小声开口,嗓音有些哑:“我没事的…”不要为了我,把眉头皱成这样。许砚谈平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他收紧手,把人紧紧拥抱在怀里,合上眼,不让她看见自己逐渐暴露混乱复杂的眼睛。两人拥抱着入眠。各为彼此的栖息地。节完整章节』()”削苹果的动作一停,岑芙握着水果刀,愣了。她缓缓抬起视线,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您说…什么?”岑康发躺在病床上,被小女儿这般质问和不解的眼神看着,忽然一阵愧疚,“其实…”话没说完,岑颂宜踩着高跟鞋走进病房。岑芙偏头,看着她拿着一堆单子走过来。岑颂宜看了一眼岑芙,直接问岑康发:“爸,我去缴费,用哪张信用卡?”岑康发打开自己的钱包,挑了挑,抽出一张递给她。岑颂宜拿着信用卡刚要转身走,突然被岑芙叫住:“你等等!”岑颂宜回头,压低眉头:“干嘛。”“不对,”岑芙看了看这父女俩,找到关键:“为什么交费不用储蓄卡,要信用卡,这次治疗的钱明明不多,家里又不是没有钱。”她这话一出,岑颂宜露出意外神色,然后看向自己的爸爸,想让他解释给岑芙。病房里安静了。“你妈…今天早上跟我提离婚了。”岑康发一低头,腰背就弯了下去,苍老的感觉骤然出来。他维持着干笑,像个只知道吃亏的老好人,满眼苍凉:“她说…你姐姐现在演戏刚出头,正是入圈用钱打点的时候。”“我这病这么治下去,耽误她们母女。”搽——岑芙直接把水果刀扎进苹果里又快又狠,啪的拍桌子起身,指着岑颂宜,气得双眼通红:“岑颂宜你们还是人吗!!”“你们还有心吗!?是畜生吗你!”“这是你亲爸!他从小到大怎么对你的!?”岑颂宜咬硬了牙,对她的辱骂无法忍耐,大声反驳:“你以为我想?我要是不管爸爸我还能在这儿!”她偏开头缓了口气,然后看着岑芙,烦躁地开口:“妈这阵子在外面打牌你知道输了多少钱?现在家里能动的钱都让她还债了!”()“我是要拿我片酬垫医药费的,是爸不让。”岑康发抬着无力的手,去拉小女儿的胳膊。岑芙带着愤恨的眼神回头,差点吓到了岑康发。岑康发叹了口气,劝着岑芙:“芙啊,离了好,我把能动的钱划给她,让你妈赶紧把账还了。”“我不给她钱,她就会拿你姐姐好不容易攒的积蓄去还…”岑芙听到了自己父亲隐忍的哭腔,那是一个男人的绝望。“离了好,我给她钱…我不拖累她…算是还了她当年扶持我生意的恩。”岑颂宜听着,忽然仰头看天花板,胸口起伏着,忍无可忍般地合上了眼。然后她转身,拿着信用卡出了病房。病房门被关上,削好的苹果还在桌子上摆着。刀刃扎在果子里,果汁流了一桌面。“爸。”岑芙倍感无力,一腔愤怒根本发泄不出去,她不得不照顾自己爸爸的情绪,怕他身体扛不住。她撑着床边,酝酿很久,也只是吐出一句,带着悲凉的笑意:“您何必呢。”您把何芳华视作恩人,可我只觉得。是她毁了您的一生。……岑颂宜交完钱返回住院楼,走在楼道里,远处就看见岑芙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经历过之前那件事,两人已经没了所有姐妹亲情。她把缴费凭证放回病房就要去拍摄,就在岑颂宜的手已经扶上门把手的时候。“岑颂宜,我以前觉得你只是瞧不上我。”岑芙的声音骤然响起。她低头坐在长椅上,说着话,抬起带着恨意的眼睛瞪着岑颂宜。“我现在觉得,你他妈的是人畜不如。”难得骂了脏话。在即将烧钱治病的父亲和还有利用价值的母亲之间门。她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跟何芳华博富贵。岑颂宜听看着以前那么懦弱胆小的岑芙,现在竟然用这样恶狠的眼神对自己骂脏话。她笑了,咯咯地笑了好几声。她往前一步,高跟鞋的尖锐声音在地砖上踩出。“岑芙,我告诉你,你恨错人了。”岑颂宜想到那些,也红了眼睛,她伸出手指,戳着岑芙的肩膀,一下比一下重。“要不是因为他许砚谈,爸爸至于今天躺在这儿?!”岑芙的眼角倏地怔松。心跳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