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带着主薄亲自上门,对自家侄子恭敬客气,可让吴家族长受宠若惊。吴师爷在父母双亡之后,独自出门闯荡,每每捎回来的书信里,只提起自己在某个大人手下做个幕僚,籍籍无名。此次回乡也只是说自己是在替自家大人办事,并未多做宣传。族长信以为真。一如既往的接待他。而整个浮梁县,交通闭塞,信息传递慢,若不是今儿县令上门提起,族长并不知自家侄子居然在知州手下做事,还以为他让准备这些材料是打算修缮祖宅,归乡养老呢!他们的家族在昌南镇都只能是中等乡族的存在。三百多口人,大部分的族人都土里刨食,平日里兼顾着做点手工活计来养活自己。能出吴师爷这个读书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不管吴师爷是衣锦还乡还是归族养老,那都是特殊的存在。好歹是个举人,虽然未曾做官,到底是在外混迹了几年,只要人家愿意哪怕在族里开个私塾都不愁养不活自己。吴师爷虽然是此地人,可自小是跟着父母在郓城长大,吃的是郓城饭,喝的是郓城的水,就连读书也是在郓城考上的,和老家的交集也是在双亲过世,自己回乡扶棺回乡守孝的那三年里才有的。也不知道是啥原因,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双亲缘浅之人。祖父母早早过去,父亲在老家艰难度日的时候,受过族长的恩惠。再后来父亲独自出门闯荡出了一点成绩之后,曾不忘照拂族长一家。父亲临走前再次表示百年后想要落叶归根,让他万事多与族长商量。在守孝那段时间里,也是这位未出五服的族长一家算是对他照顾有加,这感情也就处了出来。要说彼此多多了解还真的算不上。眼见着县太爷在自家侄子面前还要矮上三分,族长心中纳闷。自家侄子恐怕是跟了个了不得人物!不然,一县主官何至于如此客气!用言听计从来形容,也不为过!吴师爷深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要和当地的县令搞好关系很有必要的,人家可能啥忙都帮不上,但是暗戳戳的使点坏,他们的事情可能就无法进行下去。临行前,大人就交代过,有些好处和利益该让得让,这也是拉近彼此关系最快捷的方式。于是乎,族长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侄子大手一挥,就把三成的活计拜托给县令大人。浮梁县令本就是打算借着送契书的机会再彼此拉拉关系,没想到对方也有此意。这世上不管啥事,最好的局面就是双向奔赴。两人凑作一好,彼此都得到了满意的结局。吴师爷一送走浮梁县令,回头就见自家族长苦着一张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贤侄瞒着老夫好苦!莫不是怕族人上门沾上你的福气?”吴师爷摇头失笑道:“族爷误会了,我倒不是怕他们占了福气,是怕他们一朝得势,把握不住这福气,反而葬送了性命!”“此话怎讲,你此前和族人并无亲近之意,又怎会害了他们的性命?”“族爷有所不知,咱家大人出自乡野,自幼饱受苦难,最见不得的就是身边的人,仗势欺人。就在他主导郓城事务一来已经连续处理了好几起,下属的亲眷族人借势欺人的事件,哪怕是大家求情也无法外开恩一说。我若在族里大肆宣传自己是在帮助知州大人办事,祖爷,我能保证自己兢兢业业,克己守法,可我保证不了其它的族人也会如此。这万一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日后都认查了出来,肯定会算在我的头上。我到时候岂不是左右为难?”族长闻言心情不愉:脸色更是发黑,下意识的反驳道:“这么说来,贤侄是嫌弃咱们这帮子泥腿子拖你的后腿了?”吴师爷闻言也不恼,“自然不是,侄子不过是想往最好处准备,也要有最坏的打算。这事还真得仰仗族叔出面帮忙约束族人,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和族人掰扯个明白。在家这位大人和老夫人那是顶顶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可千万别不放在心上。这该为咱族人争取的利益侄子自然会记得争取,以侄子对老夫人的了解这厂子建好只是第一步,日后的活计多着呢!大伙只要照章办事不用担心没有机会!”族长活了大半辈子,扒皮老爷见过不少,可实打实的为百姓做事的商人真没见到几个。“当真?”吴师把乔家在老湖镇的做法给族长讲述了一遍。末了,强调一声:“这都是侄儿,亲眼所见,而不是道听途说,绝无半点假话。”族长神色松怔,显然是听呆了!吴师爷给他描述的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极乐世界才有的场面!这艰难的世道哪里能容得下这样一片世外桃源?可他侄子不仅见过,还是生活在其中的一员,难怪对自己提议让他回乡修缮祖屋,落地生根的建议。侄儿含糊其辞的躲了过去!“他们图啥呀?”是呀图啥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有钱不花,丢了白搭!他记得自己曾玩笑般问过老夫人,人家是怎么回答他的:老夫人说,她走的是人间道,扛的是顶风旗。乔家人不管走哪儿腰板都是挺直的。上对得起君,下对得起民,也不枉白来人世一遭。听听人家这话说的多硬气!若是别的家族人这么说,他或许会在心里嗤之以鼻,好话谁不会说,可乔家的人真的在鉴实自己的言行!人家真的做到了言行合一!一把年纪的吴师爷每每跟人说起这事,总是与有荣焉,笑得像个孩子!午后的阳光普照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仿佛普渡众生的仙人!老村长还没来得及多欣赏一会,院门就从外面被人打开了,自家大儿子满面愁苦的走了进来,放下肩膀上的锄头,还未抬头,就喊了起来:“爹,咱家窑口塌了两个,如今是没法子继续烧制了,咱得想别的法子筹钱了”:()老祖宗她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