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红晕,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非几声轻咳让她喘不上气,那娇艳气色比身体很好的薛闻还要康健。这般吵嚷热闹,都与薛闻毫不相干。她嘴巴一下没停,是在馋得急。眼里只有桌上五花八门的菜肴。但这种寂静和不沾边让母女二人深觉有些冷淡,更何况薛夫人习惯有人捧着她,自然不愿意见到这样。“没规矩的,家里就是这样教你的?”薛闻摇头:“家里不是这样教的。”“还算会说……”“家里教了,但我觉得饿,想吃。”薛阮阮用参汤压下喉咙里的痒意,视线掠过自己剩下的半盏白粥,看着薛闻没有心机的模样忍俊不禁,劝道:“小九就当在自己家中便是,母亲不必为难她。”薛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还没开口便听着长姐话音一转:“小九,你听着,觉得你姐夫如何?”为何还要这么问。薛闻不敢流露出一丝对他们美好感情的艳羡,生怕长姐再一糊涂就生出让她当继室的打算。若真是她小时候,恐怕什么都觉察不出,以为长姐真要听她羡慕的话,想要听她夸姐夫对长姐情深义重。但如今的她,即便再是如何失败,没有一个顺遂着自己的心,但在姐夫承国公爵位之时,她也是勋贵堆里头一份的国公夫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明白,只是有些时候不愿意将人想得那般功利而已。或许,从前她能嫁给姐夫亦离不开姐姐的意思。“长姐和姐夫天作之合,成婚之事我虽记不太清,却依旧记着是姐夫求娶,姐姐下嫁,至此身边再无二色,令京中所有女子都羡慕。”“如今听来,却觉得外头说的,竟然难描述姐姐姐夫情意之中三分。”薛阮阮眼中娇嗔,忍不住用衣袖掩面,却未曾开口制止薛闻。原来她这位九妹妹,是压抑在灰色岩石下的滚烫岩浆。外表淳朴愚笨,实则热血沸腾,竟然如此懂她。刹那间对她容貌的三分喜爱,就升腾至七分,看着她的眼神也前所未有的期待。薛闻话语未停,深吸一口气,将早就想说的话说出口:“依我看来,姐夫对姐姐情谊,百年之后可作史书青史留名,往后日日传颂姐夫非姐姐不亲近。”薛闻说着,话语之中难免带了些许她自己才能品尝得到的哽咽。她仿佛又见到了那一日大婚,她的眼睛从敞开的曹国公府大门望向云蒸霞蔚的天空,自那一日起,再也没有人知晓她的名字,薛闻。活下来的,只是不如姐姐的继室,只是孩子的继母。她好像又见到了,那一个被所有人操控,做了一辈子傀儡的国公夫人。金银财宝她后来都不缺,只缺尊重。到最后她宁愿死得干干净净,也不愿意沾染他们爱情的点滴。到最后已经无欲无求的她,随着死亡带走了全部的遗憾还有委屈,到最后她才彻底明白,没有人能够明白她的委屈和牺牲。她的一生是浮光掠影、操劳艰辛,和连绵不断的失望与遗憾。一步退只能步步退,反正她是可以委屈和后来再安抚的。别人都靠不住,连娘也靠不住。而如今,三十岁的她,来救那时候无法体会其中深浅,无法拒绝倾轧强权的十五岁薛闻。薛阮阮喜不自胜,胸膛内因为薛闻描述的场景而激烈地跳动,她要用帕子才能掩饰自己的雀跃。薛闻想明白,如释重负。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连圣人都分不清楚,何况她这般凡人。她只想……别白活一遭。薛闻抬起头,睫羽轻颤,酒窝弧度越发大了起来。像嫩生生的花苞一般胆大,愿意迎接风雨;又像已经成荫的松柏,扎根其中,稳稳当当。这么近的距离,足以一眼看出薛闻并未施任何脂粉,可她那精致的五官如同被细细描绘过一般增加了明媚。“姐夫身边只有姐姐一人,该自始至终两心相悦,绝无旁人,可若这般情深,人走茶凉,岂不贻笑大方。”若真情深义重,非她不可,自该守身如玉。何必空叫她做了陪衬,赔了一辈子。什么叫做若这般情深,走后若依旧茶凉,便会贻笑大方。薛阮阮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变更,电光石火间没有反应过来。但一旁的薛夫人却已经听出来薛闻话中意思,但转念看着薛闻这模样又觉得自己多想。在她看来——薛阮阮病重,命不久矣这件事除了她们母女二人之外,就连她的丈夫都不知晓,捂得严严实实。更何况一个小小庶女。今日听了女儿意思带薛闻过来也什么都没提,毕竟她不愿意抬举薛闻。难不成,这话真是单纯的祝福?但怎么听起来,就是不对味。薛闻话说完,自觉已经拒绝。更何况,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嫁给姐夫做继室是她烧高香才能得来的运气。现在她有眼不识金镶玉,大路不走偏走小路,已经表达了艳羡姐姐姐夫珠联璧合的感情,并不愿意插足其中。已经骂了她没有眼光,那就不能再骂她有福不享了哦。薛阮阮只是沉浸在薛闻给她的美好幻想之中太久,所以反应较薛夫人慢了一些,但她又不傻,转念也就明白过来。但她看着薛闻说完后继续用膳的样子也不生气。美人拥有着一些特权,更何况这位妹妹说的话实在动听。她看着薛闻用膳虽然并没有狼吞虎咽,但下手的速度极快,嘴巴鼓鼓的。和她一样,像小时候林中见的小松鼠一般,夫君最喜欢用这话来夸赞她。让她这个食不下咽的人都觉得看薛闻用膳十分开心。由衷感受到薛闻对于饭食的虔诚与幸福。吃着一些在她看来的清粥小菜也视如珍宝,让她更有了些怜惜。薛阮阮了解她母亲,自然知晓薛闻以前究竟过的什么日子,愿意原谅她的见识浅薄。——她夫君这般顶天立地、举世无双的好郎君,普天之下便没有不心悦他的。——若真有这人,那一定是坐井观天、一叶障目,未曾见过她的夫君。薛闻把她炖的一盅全吃完,伴着炒得嫩嫩的青菜还有厨房做出来的菜品,吃完周身暖暖,这才舒一口气。活过来了。她起身告辞,自觉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愿意在这个她待了许多年的地方。但薛夫人不乐意,薛阮阮更婉言制止。薛夫人想得简单:我是不愿意你来,但也没说你就能走了。薛闻犹豫了下,看着长姐嘴上挂着的温婉笑意,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