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陛下知晓这桩无头舞弊案的执行者有你其中一个的话,又会如何?”太祖皇帝是前朝大将,因被前朝忌惮隔绝粮草,后来率先起兵,在各地纷乱中最先安定。又因为京兆郑家家主带着全部嫡系投诚,成为世家头一个。但英国公乔家,太祖皇帝元配发妻的母族,嫁昌平帝为贵妃,生下长子册封皇太子,太子先天便有的势力。梁国公汤家,建宁汤氏嫡系,太祖皇帝继后出身于此,生下当今昌平帝,如今宫中汤贵妃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而有着汤家血脉的南王也意图太子之位。这些世家大族定然不肯将碗中鱼肉分给他们眼里的贱民,所以科举舞弊必定是世家勋贵联合。舞弊案牵扯甚大,又没有证据,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但谁知道,当今皇帝对世家有感情,再加上法不责众,况且没证据就等于没做过,但若是……只对准其中一个卒子呢?昔日新仇旧恨,皇太子继位改年号永昶,诛世家勋贵。可以看得出,皇帝不是不能做,而是想不想。更何况,仅仅一个马前卒,若能解决这事,恐怕从前在一条绳上的世家们,会头一个放弃薛侯。这种事情薛侯枕边人无从得知。更何况他年仅十四,刚到及笄之年的女儿。这是薛侯不知内情的外人听了薛闻这话只会说她傻。出身侯府勋贵,多少人一生的终点都到不了这一层,可她偏偏视若敝屣,主动离开。可只要她自己知晓,她不想要这种日子了。这一种为了家族高嫁,为了家族投靠,一切一切都为了别人而活,连自己的喜怒都做不了主,连自己死后埋在哪里都做不得主。侯府带给她的是迈不过去的连绵大山,是未来无穷无尽却又难逃的阴谋诡计,是她要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还要维护的面子。人即便是打断骨头,也应当是自由的。她爹没什么了不起,是个失败者。那些人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都会死。那她,又要怕什么?又要踌躇什么?难不成又要奴颜婢膝一辈子,连抬起头来都做不到吗?薛闻只要一想,自己离想象的未来只有一步之遥,便觉得自己有些轻飘飘的。仿佛一边在和她的父亲谈判,一边听到了护城河带着青苔味的风,馄饨店那只有些老态的犬呜呜叫……她好像随着这些没有脚的声音,一同飞了起来。她忽然想起,略微长大后才明白的一个现象:父母的同意和拒绝都是隐晦的。他们的同意不是鲜明的支持,而是让你等,等到做出他们乐见的成果后才会作为奖励办问:≈ot;一定要说明白吗?孩子就是没有眼力见。≈ot;他们的拒绝也并非直接告诉你不可以,他们在开始乐见其成,在暗地隐晦使力,使所有计划失败细碎后告诉你:“早就告诉你要听我的,父母还会害你吗?”
她已经过了想要认可想要证明自己的年岁,也不再需要被主持公道。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只有逃离,即便失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逃离这个在未来成为“娘家”的家,逃离在未来成为“婆家”的家,因为从来都并非她的家。“我既然在这里,便不怕你让我永远闭嘴,如果我今日未曾得到我想要的,那么不说别人,但说一个查查便会报官。”“若非如此,女儿不能忠孝两全,只能以命举报父亲欺君罔上,意图谋反。”“那时候,本朝的列女传,恐怕头一个便是忠君爱国的我。”一同富贵也好,一同贫贱也好,没有人愿意接受自己贫贱后同样的人却依旧富贵。这句话用在薛侯眼中的世家门阀可以,用在薛闻这个女儿身上也可以。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安排好了她在乎之人,但她同样明白她的父亲并没有和她一样穷途末路的打算。尤其,她是一个光脚的,而她的父亲是一个不仅自己有鞋穿还已经抢了别人鞋穿的人。他绝对不会冒险的。他不会愿意冒险的。“孩子,你是我的女儿,不论你是怎么知晓的这件事,但爹还要跟你说这里面有内情,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薛家,都是为了你们啊。”他喟叹一声,看着薛闻的眼神充满着惋惜和恨铁不成钢,伸出来的手掌颤颤巍巍地落在薛闻面前。此刻应有一个巴掌,但薛闻没有躲避,那个巴掌也没有落下。“你不知听了哪里的胡话,让你娘该多么伤心,你大娘刚担忧你长姐生病,你又出这种事,实在让我无奈。”不用听,这些话都是怀柔。只要一听,一开口,一退让,就会再一次中圈套。她并不擅长谈判,甚至还会心软,比不上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薛侯爷,她唯一有的便是自己的底线。——她一退不退。更没有任何事能够影响她。什么养育,什么为了她。什么父母之爱子。其实都是屁话。她幼时是从肚子里就会骗人自己是男孩的骗子,长大后是老实无能可以为家里牺牲的女儿,后来是为别人奉献一辈子的慈母。全部都是为了别人而活,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爹,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有掀桌的能力和底气,我什么都不怕。”在脱离被困住的女儿身份后,她拥有了和父亲正面对决的机会。所以这一场对峙,她没有辜负从前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她赢了。那一日苍穹无云,石青色的天分外晴朗。晚间起了风,吹得树叶一边浓一边稀。她记得那一日戳穿父亲那张慈爱面皮后的狠戾与他之后的嘲笑,也在自己用重生换来的堂堂正正中获得来薛侯斟酌后的一句。“那我倒要看看你离了家里,又能如何。”更记得,她离开的时候风很清爽,她呼吸得格外畅快,就在院内奔跑着,奔赴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