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七巧语声极快,不含丝毫感情,仿佛照着纸上读出来的。
大抵是看出了裴縝眼底的狐疑,梅七巧漫不经心道:「裴寺丞不必拿这样的眼光看我,这段话我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早已滚瓜烂熟。」
几段对话轻松填满了一张纸,裴縝换过一张空白的,继续问:「江秉烛的死对夫人是好事坏事?」
「亏裴寺丞还是打长安来的,哪有这样问话的,我们稍有点经验的差役都不会这样问。」
「请夫人回答。」
梅七巧脸上闪过悻悻之色,只见她垂眸道:「当然是坏事,可有时候又免不了窃喜。」
裴縝悬着笔,静待她说下去。
梅七巧捋捋耳边碎发,慢慢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妹,青梅竹马,结合是理所当然的事。十年来我跟着他走南闯北,浪跡天涯。可人就是这样,太过熟悉,就会失去感觉。度过热闹的头一年,剩下来的日子不过相看两厌罢了。我幻想过他死去,比如驾着马车跌到悬崖下,走在路上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抑或突然猝死。那样我就可以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想做什么做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无非是从一个牢笼转移到另一个牢笼。好像变了,好像又什么也没变。」
「当夜……房门到底有没有閂?」
「终於问出这个问题了吗?」梅七巧脸上再次露出嘲弄似的笑意,「真想不到裴寺丞能憋到这时候,若搁我,一开始便问了。」
「所以夫人的答案是?」
「閂上的。」梅七巧变得面无表情。
「你承认你当时和江秉烛处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了?」
「是。」
「之前为什么不说?」
「说了此刻被关在大牢里的定是我。密闭的房间,一夫一妻,丈夫死了,妻子能逃脱嫌疑?」
「目下为何又愿意说了?」
「因为我相信裴寺丞啊。」手轻轻地抚摸过裴縝的手。笑意轻佻。
裴縝怕烫似的缩回手,引来梅七巧的娇笑:「裴寺丞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夫人既否认谋杀亲夫,那么在你看来,杀死江秉烛的会是谁?」
「不是牢里关着吗?」
「你是说吴良。」
「那小子毒着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除此以外,还有谁有动机?」
「我们在江夏地界得罪过几个权贵,他们僱人来杀也是有可能的。」
「葛亮和薛敬武,他们两个有动机吗?」
「他们倒是有动机杀我。」
见裴縝目光扫来,解释道:「两个小崽子对他们师父毕恭毕敬,对我这个师娘就差多了,尤其敬武,总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眼神。」
「因为你背着江秉烛偷人?」
「裴寺丞想听?想听的话我慢慢讲给你听,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