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枝最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走了。江潮站在窗边,默默注视着顾九枝的背影,直到只剩一个小点,直到连小点都不见了。她才走出去拿了顾九枝丢在她家门口的大包,打开一看,里边两床一看就特别暖和的上好被子,以及许多牛奶。“就知道是这样。”江潮抿了抿唇,把东西往家里一丢,把澡一洗,蒙头睡她的大觉,这一觉,结结实实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爬起来,该做啥做啥。好像也放下了。这年的冬天实在比往年都寒冷许多,山里没放假时就下了几场大雪,现在进入腊月,雪更是一场接一场,不带停歇的,江潮有时候串门子,听叔婶伯爷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谁家昨晚又冻死几只鸡鸭。鸡鸭冻死了,也不是病死的,为了止损,就只能马上吃掉,因为这,江潮倒是蹭了几顿肉吃,她小时候没吃到百家饭,但自从奶奶去世,村里的亲戚朋友倒是好像良心发现一般,有事没事都爱帮衬她一下,尤其她分化以后,大家看她越长越水灵,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整天喊她去吃饭。后来大家眼看这天越来越冷,干脆就把家里鸡鸭提前料理了,要么是把鲜肉冻在冰里,要么是做成腊鸡腊鸭,江潮没养家畜,但年还是要过的,她现在也不缺钱了,就跟村里相熟的人家定了几只,还定下两块腊肉,过年时就能炕好一起拿回家了。天很冷,但江潮的这个冬天,其实并不难熬,家里柴火够烧,晚上睡觉也不缺被子了——顾霖本来就送了好几床过来,也是像顾九枝这样霸王般丢下就走,还都还不回去。现在顾九枝又留下两床,根本不是够不够用的问题了,而是不知道该盖哪床的问题了。日子慢慢地过着,除了时常会想起顾九枝,这个冬天,已经是江潮从小到大过的少有的一个好冬天了。是的,她想顾九枝。从前在学校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跟顾九枝说话,可是心里也放不下顾九枝,那时她催眠自己这是信息素依恋的影响,但这么久过去了,信息素依恋早就消失,按说,江潮该把顾九枝放下了。但她一天里想起顾九枝的时间,却比信息素依恋还在时要多得多。她渐渐明白,其实信息素依恋并不是让她去想顾九枝,而是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她总是去想顾九枝,因为信息素依恋还在,仿佛顾九枝的信息素还一直把她包裹,像是……顾九枝还陪着她,于是想念就变得不是那么明显。现在回了家,信息素依恋也消失,没了那些影响,一切都是发自内心,江潮便发现,她又哪里真的把顾九枝放下了呢?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吗?如果感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了。顾九枝没有高估自己,事实上,那天她跟来的时候,如果再多磨磨江潮,江潮可能就真的把她放进家里了。顾九枝回了家,把江潮的话原原本本说与顾霖听,顾霖听得沉默许久,后来有一天她跟顾九枝说,很后悔当初的决定。顾九枝从满桌资料中抬头,心情复杂地回一句:“可是我……不后悔。没有那个决定,我就会错过喜欢江潮的机会。”顾霖:“你真的爱上她了。”顾九枝说是,但她又说:“可我配不上她了。她……也不要我了。”顾霖看着女儿,只觉顾九枝心里很苦,她看着这样的顾九枝,嘴里也一阵阵地发苦,比嚼了黄连还苦。腊月一晃而过,很快来到年关,江潮家就她一人,亲戚是有点,小山村里沾亲带故的人不少,但她没去别人家吃年夜饭,这个年过的寂寞,但她很认真地弄了一桌子菜,摆上妈妈江争春和奶奶的碗筷,还翻出玉米酒喝了点。然后,又想到顾九枝。顾九枝回家啦吗?这会儿,应该在跟顾霖跨年吧?希望她回家了。大年初一,江潮早早地起来了,要去亲戚家拜年,不过今天,她一开门,便发现门口堆了很多东西。鸡蛋、牛奶、新鲜牛羊肉、菌菇鲍鱼等干货……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她家的院子,昨晚又下了雪,但院里的积雪已经扫清,墙根处多了很多只小小的雪人,江潮一看,就知道是顾九枝来过了。喉咙一下子发紧,江潮四望一下,却没发现顾九枝的身影,她到处去找,也没找到顾九枝,后来是问了住在村口的婶子,婶子说,是有个人来了,但蛮早就走了,村里又不通车,她背着大包小包来,还是挺显眼的,而且,很有一把子力气。又说,那姑娘看着很漂亮,就是眼生的紧,所以她也没问是来走亲戚的还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