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喜而上,苍术就着堂鼓震动的节奏,挥手朗声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苍术挥手之间红绸在灯火中飞扬,阿严小声对叶悯微说道:“完了,苍术哥哥酒劲儿上脑,开始胡言乱语了。”台下人也听不懂苍术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合着鼓点抑扬顿挫,气贯长虹,纷纷叫好。苍术抱拳行礼,说道:“承让承让。”然后他继续高声道:“水有滔天之势,灯垂不夜之光;水能涴浊以扬清,灯可除昏而破暗。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新春嘉平,长乐未央!”在观众们的齐声叫好中,苍术四处作揖拎着阿喜从台上走下来。苍术下台时还是昂首阔步,走到叶悯微面前时一下子腿软,险些倒在地上。叶悯微扶住苍术,只听他底气不足地问道:“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你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什么了吗?”苍术摇摇头,苦涩道:“一下来就全忘了。”“你吟了好些诗,还说了新春祝语。什么清都山水郎,灯垂不夜之光……”“好了好了,您别说了。”苍术虚弱地别过脸去。叶悯微拍拍苍术的后背,说道:“你演技比我好,看起来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儿,把场面撑过去了。想来温辞会很感谢你的。”阿喜蹦蹦跳跳地抱住苍术的腿,苍术笑眼眯眯心有余悸地把她拎开来,温言道:“去找你哥去!”说罢苍术环顾四周,说道:“谢小姐哪儿去了?”叶悯微跟着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自己那小徒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谢玉珠没看到这场横生的热闹,若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应当会十分后悔。当时她瞧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她二师父,再看身边她大师父手腕上旋转的万象森罗,以及漫天的湛蓝游鱼、卷起所有鞭炮红纸变成红色龙形的灰烬,她惊叹之余竟然心生怅然。她两位师父都有热爱神往之事,凡是涉及此事必定神采飞扬,满目生光,世人难以望其项背。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志向。从前她还想着要学出点儿名堂来证明自己,现在倒好,只要她愿意摇身一变就能成比她两位师父还年长的宗师。这名堂大了去了,那策玉师君也是雄心万丈,名满天下啊。她这个渺小的谢玉珠,不学无术胸无大志的家伙,究竟有什么价值,有什么理由不变回策玉师君呢?她满心忧伤,又觉得自己的忧伤十分煞风景,便从她大师父身边偷偷溜走,在大街上闲逛,独自怅然去了。她某个大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头顶上的红灯笼把她所坐之处照亮。谢玉珠撑着脑袋看着街上的孩子们拿着爆竹点心嬉笑而去,长长地叹息一声。“好巧,又遇见小姐了。”身侧突然传来声音,谢玉珠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她刚刚来的时候没注意,只见这门头挂的另一盏红灯笼底下,台阶的另一边儿也坐着个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她还真认识这个人。男子身披黑色大氅,拎着一壶酒,手臂搭在膝盖上,慵懒地低头对谢玉珠行礼。扬起头时月光映在眼底,照亮他脖子那段红色胎记。“卫卫卫……卫公子?”谢玉珠瞪圆眼睛结巴道。这不是正是她在宁裕金神节上见到的男人吗?谢玉珠僵坐原地,脑子里闹热得跟搭了个明安台似的,各路想法你方唱罢我登场。她心想这位卫渊公子怎么会在这里,他果真是天上城的城主吗?若他就是那个卫渊,那他出身逍遥门,会不会认识她大师父,难不成他是冲着她大师父来的?
她又想,真别说他长得真端正,正是她喜欢的那种模样,浓眉大眼的……不不不,这卫渊知道她和她大师父之间的关系吗?又或许,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谢玉珠心中大感不妙,只见对方开口仿佛要说什么,谢玉珠抢先问道:“卫公子怎么在这里?”卫渊略一沉默,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大门:“这是州牧衙门的后门。”谢玉珠惊诧地回头端详:“哦?”“我奉命来查抄涞阳王府,住在此处。”谢玉珠心说她怎么一下子挑了这么个地方来惆怅。“你是朝廷的人?可是你不是……”“修士,我是修士。”“可是仙门严令,修道之人不涉政事啊。”“所以卫某是仙门叛徒啊。”卫渊一丝羞愧之色也无,坦诚得让谢玉珠无言以对。他继续说道:“谢小姐……”谢玉珠再次抢先道:“新春佳节,卫大人怎么一个人在州牧衙门后门喝闷酒?”卫渊再次顺着谢玉珠的话说道:“我们修道之人亲眷早已去世,自然无人可以团聚。”“卫大人是哪里人啊?”“沧州人。”“沧州人啊!”“谢小姐去过?”“我……”谢玉珠这还是头一次离开家,自然是没有去过沧州的。她目光落在卫渊脖子上的红色胎记上,突然想起她听说过的沧州旧事。“我……我听说,大约八十年前豫州曾经有一场大瘟疫,沧州二十八镇百姓超过半数染病而亡,生灵涂炭。幸存的沧州人说那瘟疫由疫魔而生,疫魔所过之处灾疫横行。祂伪装成幼童模样,就是这里……”谢玉珠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说道:“这里有一道红色印记,据说是疫魔的魔印。”一阵寒风吹过,卫渊目不转睛地望着谢玉珠,他笑道:“谢小姐想说什么?”谢玉珠干笑几声:“哈哈哈哈,我就是讲个故事。你看真是巧了,你脖子上也有个红色胎记,你也是沧州人,这不是很巧吗?”谢玉珠一拍手,她说道:“你也肯定不是疫魔啊,我们俩之前见面后我也没得病……”“谢小姐说的故事是真的。”卫渊笑得意味深长。谢玉珠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僵在脸上。卫渊继续道:“确实有疫魔,沧州的瘟疫是由疫魔带来,我全家都死于疫病,只有我一人幸免于难。不过,我不是疫魔。”谢玉珠松了一口气。“师父自沧州救出我,将我带入逍遥门修行,可惜很快师父便羽化而去。我资质平平又心浮气躁,几次险些走火入魔,有位师姐便为我重理全身灵脉。整理灵脉会在身上留下伤疤,我便让她留在我的脖子上,和那疫魔一样的位置,以志不忘。”谢玉珠心想,把仇人的印记留在自己身上以志不忘,这铭记的方式够特别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