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院中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李大牛被一根绳子捆了,推进堂屋。这屋中四处都挂着白花,贴着白色喜字。正中的案桌上燃着两只白蜡烛。四处窗子都关着,屋中满是檀香味。李大牛张嘴欲求,却被压着站在了堂中。这个时候,又有人喊道:“吉时到——请新郎新娘拜堂。”李大牛绝望的看见,一个白色喜服的女人,直戳戳的被两个健壮仆妇一左一头馋扶着,抬了出来。与李大牛并排站在一起。那女人头上盖着白色盖头,也不知是什么情形。李大牛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冲着面无表情坐到堂上的张老爷哀求道:“老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不关我事,我只是……”只是救了一次人。坐在堂上的张老爷一身黑色,双手放在膝上,冷冷看着李二牛:“我女儿因你而死,为何说与你无关?”他冷哼一声:“贤婿,莫要胡闹,想想你爹。拜堂吧。”后一句话,是对着堂中司仪所说。那司仪吸了口气,高喊道:“拜堂——”这一声故意拖长的喊,就像是一道冰冷的剑,缓缓的刺入了李二牛的身体。想想他爹。他咬住牙,不再挣扎求饶。“一拜天地。”李二牛被压着,跪在了张老爷面前。旁边直挺挺的女人,也在两个健妇的摆弄下,跪在了旁边。李二牛的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他斜眼去看旁边,却只看见了垂下的白色盖头。“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司仪喊出这一声时,李大牛的心中一松。他默不作声,等待下一步发落。抬头却看见满屋的人都在盯着他。“送入洞房——”李大牛猛的一颤,想不明白,为什么张家竟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但也无需他想明白,他被人抓起来,推攘着走进了一间房间。这间房窗户封得死死的。在一张铺满白花喜字被的床上,方才与他拜堂的女人,正躺在那里。被摆放成一个十分安详的造型,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露出的那双手,皮肤是死人特有的青灰色,十指指甲都是紫的。李大牛被推到床前。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帕,面上涂得厚厚白粉的喜婆递来了一根秤杆:“新郎请掀盖头。”李大牛摇着头往后退。但被两个强壮护院从后按住。那喜婆责怪的撇了一眼李大牛:“新郎官不掀盖头便是对新娘不满意,那怎么行?”喜婆说着若有所指道:“那样,张老爷也不会满意。”想想你爹。张老爷冷冰冰的那句话,重新砸进了李大牛的脑海。他犹豫许久,伸出还绑着麻绳的双臂,抖着手,接了那根乌黑的秤杆。秤杆放在那张白色盖头下。可是李大牛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勇气撩开。最终,是那喜婆不耐的上前,握着李大牛的手,将盖头挑开。首先映入李大牛眼帘的,是一张发面馒头般白的脸,其次就是那一小截探出薄唇之外,乌紫色的舌头。那舌头并不像传言中的吊死鬼,拖出很长。只斜搭在下巴上,上面还沾染了一些,被那些人涂在张家小姐脸上的白色香粉。李大牛啊坐倒在地。喜婆不再管他,带着两个护院走出去。门吱呀合上,随后传来落锁的声音。房间中,只剩李大牛和床上那具尸体。圆桌上,白色龙凤喜烛静静燃着。李大牛不敢靠近,他躲到了最远处。抱膝缩在墙角。他害怕的闭上眼睛,用还被麻绳绑住的手抱住头。可不知是不是他太害怕了。一闭上眼睛,便觉得有人贴在很近的距离看着他。他一惊,猛的张开眼睛。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出现一张贴在他鼻子前面的鬼脸。那尸体也还安安分分躺在床上。然而,当他害怕的从尸体上移开视线时。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再出现。那视线是那样贪婪。好像怎么都看不够。近到贴在了他的脸上。李大牛只得紧紧的盯着那具尸体。月上柳梢头,房中喜烛燃烧过半。李大牛再支撑不住。眼睛干涩得好似眨一眨都会发出擦擦的声音。但每次眼睛一闭上,视线稍一离开,那种清晰到可怕的感觉就会出现。他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夜风吹过,外边树影摇曳。李大牛就这样熬了一夜。当第二天鸡鸣时,他激动得掉下眼泪来。待到天明,一直紧锁的房门终于打开。数个仆妇走了进来,开始给床上的女尸体更换寿衣。李大牛就像是一条狗一样,被拔去身上的喜服,换上白麻孝带。,!张家忙忙碌碌的张罗了张家小姐的婚事。李大牛作为家属,参与了妻子的葬礼。亲自填上了坟头的最后一捧土。张家老爷依然还是那副冰冷的模样,看着他告诉他道:“你需得为你妻子服丧三年,这三年之中,你若是干娶,哼!”张老爷没有将话说完,但是未尽之意,众人心知肚明。张老爷又道:“之后无论娶谁也得给我女儿磕头,生下儿女也一样。”说着,有人递来了一个黑布包着的东西,里面长方形,扁扁的,一摸就是灵位。跟这灵位一块捧来的,还有两大锭银元宝。李大牛神情萎靡的将这两样东西接了,抱在怀里。张老爷不再看他,背对着他,默默立在那所新坟前。李大牛跌跌撞撞的回了家。还未进村,就被他爹寻到,狠狠的抱在怀里哭了一遭。原来,张家小姐死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大牛有了媳妇的事情,也所有人都知道了。村民全部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宽慰着。但李大牛却觉得那些眼神,就像刀子。那些宽慰,皆是嘲笑。他行尸走肉般,走回家中。将灵牌压在箱底,扯去了自己头上包着的白布。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他这一睡,睡得极沉,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天光照进卧房,照在李大牛的脸上。他醒来,告诉自己日子还得过下去。他准备起身,手却猛的在身侧摸到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嗅到了一阵土腥味。扭头看去。他昨日下葬的媳妇,正躺在他旁边。身上还穿着那身入殓的寿衣。:()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