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之忽然问:“一一从小就是很骄傲的孩子吗?”
这简直是他问过的第一个,她感到他真的在试图靠近自己灵魂的问题。
“是。”所以回答了,毫不犹豫点头,“在我读高中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第二名是什么感觉。没有接受过竞赛培训,没有自招,也没有特长,就是纯粹硬考的。”
他毕竟在这里生活很多年,对她的教育背景不能说丝毫没有了解。一一毕业的高中,是那种“不努力就滚去隔壁上大学”类型,毋庸置疑的顶级精英教育。
“虽然高中厉害的人很多,但也还好。没有觉得吃力过,数理化就是特别好,一直好,甚至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学不会。”她继续说,“但是我也没想到,等我读高中,再到我读大学,时代好像一夜之间改变了。必须是非常天才的天才,才能够真正直接改变际遇,我一点都不够用,对自己不够用,对家庭也不够。所以突然有一天,就那么崩溃了……然后崩溃的那一天,刚好遇到你。”
“我对你开了价。”她轻声说,“但标价的是身体。这在我过去的十八年人生里,实在没办法想象……”
除了外界不公,天资平庸是女孩最能合理化自我背叛的因素,然而她真的就是从来没有体会过。
她真的不知道平庸是什么滋味。
从有记忆开始,从接受教育开始,嘉奖和期许就是那样的天经地义。她现在也才二十一岁,人生有十五年都在毫无疑问的“佼佼者”中度过。
“所以明知道那个olivia姐姐只是你的好朋友,明知道你只有我,明知道你不是看不起我,我还是很在意。”她承认这件事,承认心底的嫉妒,“不是吃醋,不是小心眼,是不停在幻想,原本我也可以有那种人生的……是我自己没坚持住,当时坚持不下去了。从你第一次给我转账开始,其实我自己就已经不太看得起自己了。”
永远在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把爱意置于所有曾经关于人生的成长、价值、规划之上,从而自欺欺人,这并不是沉沦。
但是一次次被戳破梦境,戳破她从前对命运的妥协行径。
“学长就没有。那个明星给他开价,他转头就来找我。他和他姐姐都不要这个钱。很委婉地说,治病的事有很多办法,不是非得……”
商忆在这里顿住,低声反问:“那你呢?你到底是理解不了我,还是一直都能理解,但不认同?”
“后者。”
她宁愿他诚实,但直面后又想苦笑:“是因为我对你而言,还谈不上优秀两个字了吗?所以觉得这种自尊心很可笑?”
看吧,这女孩就是不相信他。
“因为你是错的。”季允之触碰到她眼下,确定没有湿意,“我爸是北大物理系毕业,核物理。比一一更聪明,承认吗?”
他不得不坦诚了。
商忆闷闷嗯一声。这能不承认吗,她才660分。
“在遇到我妈之前,他在家乡有一个青梅竹马。那时候他刚去北京读书,意外得知我妈的身份。立刻写信回浙江,解决那个女人。当时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又在国企,八十年代,被我爷爷奶奶用作风问题威胁,只能打掉。这件事我妈至今都不知道。神奇的是,后来他的出轨对象之一,就是这个所谓的青梅。”
商忆心头微微一震。
“我爸那时十八岁,和你一样;十八岁,女人普遍认为是一个男人最天真最热血的年纪。这是假的,男人的基因就是不择手段。为了省长的女儿,可以随时抛弃所有感情,甚至人性。我爸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他也成功了。”
她握紧手。
他果然是装的。他总是装作对社会规则毫无兴趣,实则只是因为洞悉,最后选择用漫不经心,巧妙回避。
“我不用。我知道我性格不好,刚刚又让你伤心,你也不愿意和我结婚。但也只有我这种人,永远都能给你托底。我根本不需要考虑放弃这个选项。对我来说,世界上所有外力,任何财富、任何权力、任何地位,都不及你这个人本身重要。我出生之后遇到过唯一的挑战就是不再让你哭泣,虽然一直没能做到。”
商忆紧紧闭着眼。
但凡早些拿出真实的表达能力跟她沟通,也许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然,为了哄你开心,我可以回答我理解你。但女人的道德感实在太高了,对于这一点,很难认同。”
除了公开presentation,使用母语时,季允之这辈子就没有过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间。不慎暴露最真实的一面,以后很难再用漠然性格挽尊,也只能认栽。
默然片刻,干脆破罐子破摔:“我知道答案很简单。对你来说,等到有一天把用我的钱全部还干净,就会愿意像过去那样和我相处。但我不愿意等,分开一天,我都不愿意。我也未必能等到你靠自己出人头地,尽管这不是你的错。”
他全都懂!
他就是全都明白!一直、一直,一直都明白。
她紧紧扯住他的衣服下摆,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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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终于暴露了。很好奇有没有人之前就想过,他的性格可能不是表面这么单一的()
真的真的很爱妹妹,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