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不躲不闪地回视着那青年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把糖块嚼了。
马上那青年模样可谓是眉清目秀,只是眉目过分修长了些,眉梢收成细细的一线,几乎扫入鬓角,看着十分阴柔,他下巴微尖,薄嘴唇,加上一双好似带了毒的眼,看谁都像是跟人家有杀父夺妻之恨,是典型的“天庭不饱满、地阁不方圆”,仿佛照着民间相书上“刻薄寡恩”的那一页长的。
那青年人嚣张地喝骂道:“哪来的狗拿耗子?”
周翡本想回一句“我当是何方妖孽,原来耗子也能成精”,结果话涌到嘴边,没说出来——谢允那厮不知道买的什么破糖,把她的牙粘住了。
周翡刚刚路见不平、拔了筷子,实在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去抠,只好颇为隐晦地瞪了谢允一眼,高深莫测地端起旁边的茶杯漱口。
谢允不明所以,还当她是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后稳重了不少,心里叹道:“多少人七老八十了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小小年纪,口舌之利都能忍住不逞,着实不容易。”
深切地误会了周翡的谢允笑眯眯地冲楼下拱手道:“这位兄台气度不凡,一手‘四冥鞭’使得出神入化,何必跟他一个眼瘸挡路的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此言一出,客栈中不少人脸色都不对了,顾不上瞧热闹,纷纷开始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撤。
周翡一脑门雾水,便见谢允眼睛看着楼下,手指沾着水,在桌上写了“青龙”二字。她愣了愣——在山谷中,周翡偶遇沈天枢的时候,从对方嘴里听说过,活人死人山上有四个头头,分别以“四象”给自己脸上贴金,木小乔就是“朱雀”。
楼下这青年人应该不是“青龙主”,否则不会让她一根筷子打掉长鞭,但瞧他那神气的样子,想必在青龙座下也是个人物。
马上的青年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旁边他的同伴却缓缓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
那人缓缓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一张老态龙钟的面孔,浑浊的目光在周翡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到谢允身上,沙哑地说道:“我家少爷脾气不好,赶路又急,多有得罪,给诸位赔不是了。”
那青年在旁边似乎老大不乐意,耷拉着脸,觑着老者只是冷笑。
三春客栈的掌柜的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客栈中跑出来,双手将店小二从地上拎了起来,一揖到地道:“不敢不敢,挡了尊驾的路,真是对不住。”
一个老随从,一个胖掌柜,各自客气各自的,一个在马上,一个在地上,互相“对不住”了半晌,直到旁边青年人的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那青年才冷冷地说道:“二位这堂还拜得完吗?”
掌柜的忙拎着自家小伙计让路,说道:“您请。”
那青年却看也不看他,翻身下了马,将马缰绳随意一扔,身后的老人双手接住,像个尽忠职守的家仆。
青年旁若无人地走进客栈中,先是指着二楼的周翡说道:“我对女人向来网开一面,算你运气好,待此间事了,下来给我磕个头,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周翡一脸惊奇,有点没明白,好不容易把那块糖漱下去了,忙问谢允道:“你看清楚了吗?方才究竟是我打了他,还是他打了我?”
谢允在桌上画下的“青龙”二字水迹未干,剩了寥寥数笔,组成了一个“月尤”,见她三言两语间,好似执意要打架,谢公子心道:“刚想说沉稳了不少,唉,真不禁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