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年,两千多个日夜里,路汐不停地说服自己往前走,人活在世界上总要经历生死离别的,而那场离别于她而言,就好像一下子将身体的新鲜血液都给残忍抽走了似的,她只能靠酗酒,靠烈性的酒液去代替,让自己这具躯体能支撑下来。严格论起来,她到底只是抛弃过容伽礼的前女友。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容伽礼身为容氏家族的继承人,可以接受长辈安排的联姻对象,可以自行择偶,这一切都不该是她有资格能干涉的。可路汐一想到容伽礼身边可能有过,心口突然感到很难受,这种情绪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安静消磨掉的,眼尾压着颤意,看不清车外的街光,只能清晰看到近在咫尺的容伽礼。空间封闭车厢内因他方才的话,安静了许久。路汐知道她先开了头,倘若断在这,彼此都要这样僵持着整晚。逐渐地松开咬紧的唇肉,低喃道:“你好好问话,为什么要凶我?又不是我跟谭家的小姐险些结成了夫妻。”“我哪里凶你了?”容伽礼前秒还在笑,不笑时,那张隐在暗光里的脸才是真的不好招惹,薄唇溢出的声调格外低缓且清晰入耳:“谭百潼的话你就听,我说的你就一概不听,路小姐,你好难哄。”路汐自认为没让他哄,刚想说不哄就别锁车门,放她下去。容伽礼就跟有读心术一样,一语道破:“说两句就摆脸色,下车等回了酒店,是不是该跟我撇清关系?这次计划着怎么躲我?”路汐被他轻描淡写的语调问得失了声。半响,她有点晕的脑袋,抓住一个重点:“所以你承认和谭家的小姐差点结婚了?”容伽礼毫无情绪波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路汐倏地抬起头,看向他。容伽礼又说:“给我个理由。”路汐给不出,让她承认听了一句谭百潼酒后的话,就难受到将理智的情绪破防,会比活剐了她还痛苦。唇齿下意识地咬着,生怕泄露出半点音似的。她想问的。何止这个。为什么容伽礼从宜林岛回归家族后就有了视觉障碍,为什么他那些年行踪隐蔽到无迹可寻,还拒绝接触电子产品,为什么险些被安排了个结婚对象。这些统统都横亘在了她和容伽礼这空白的七年之间。路汐忽然感觉到更难受了,被酒精影响下的负面情绪好半天都竭力地调整不过来,心想该听陈风意的话戒酒的,她侧过脸,肌肤透出酒后罕有的透白:“我要不给呢?”“路小姐,成年人的世界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容伽礼盯着她那双似被水狠狠润过的眼睛,说:“某种程度上,你想知道什么,就得给我点什么。”他跟谭百潼有点交情,却不代表能眼不眨的将港圈谭家塞来的女儿给接纳了。那个稍微差点联姻的对象,别说相貌,连名字都记不得是哪个。容伽礼之所以这般耐人寻味态度。只是想看看路汐能在意到什么份上?这些远远不够。她那专门戳死人心肺的性子,要是轻易得到想要的答案,只会继续虚情假意的跟他周旋,同时趁机撇清两人关系,先前为了赧渊能拿到宜林岛的租借权,还能主动几l次。一旦没了能与之交易的,她翻脸无情的作风,容伽礼也不是第一次领教。路汐听懂容伽礼话里的暗示,却把话咬死在唇间。容伽礼态度看似平和,却咄咄逼人地将话搬到台面上:“你瞒着不说,我也只好有模有样效仿你,等什么时候你愿意敞开了说清楚,我自然奉陪。”路汐一怔。“不急。”容伽礼解了车锁,话在耳边:“反正你也有时间精力去琢磨我和谭家那段联姻过往。”路汐落了下风,胸口一路堵着闷气,靠着椅背不想在搭理他了。容伽礼好似又有了游刃有余的罕见耐心,也没继续跟喝醉酒的她较真,亲自驱车来到节目组选择入住的那家普通酒店。这次车门轻轻松松被推开。路汐下去就面无表情地往酒店走,随即,身侧传来了容伽礼的脚步声,她有意冷落他来扳回一城,惯会伪装,故意跟没有察觉似的。等进电梯又从里出来,快到房门口时。路汐刷卡进去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这是双人间,她不清楚那位叫宿嫣的设计师有没有回来,自然也不便让男性跟进去,于是站定,陡然安静了下来。容伽礼倒没有想进去的意思。只是护送到这里,看她能认得门,才面不改色叮嘱她别借着酒意任性,说道:“要先洗澡再睡的话,给我发个消息。”路汐依旧没搭理他。等人走了,她刷卡,手指抵着冰冷的门把,动作很轻很轻地推了进去。玄关处没有灯光,窗帘也是紧闭的,路汐半隐在黑暗里站了片刻,手指握着门把没滑下来,还留一条很细缝隙,能清晰地看到走廊的暖色调灯光。却听不到一点脚步的声响了。她睫毛将诸多不可名状的情绪都压在了眼下,越是将今晚的这场对话抽丝剥茧地回想一遍,越是觉得胸口的气堵得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汐快垂落的手指猛地握紧门把,凭借着上涌的几l分醉意追了出去。走廊中央的电梯门正要闭合。路汐眼疾手快一步地按住梯门,紧接着,她看到容伽礼单手抄着裤袋独自站在里面,见陡然间的动静,掀起眼皮将视线落了过来。许是意外她的出现,被雪亮灯光照射的眉眼有过几l秒讶异之色。路汐被他盯着,先是平复好急促的呼吸声,又微弯腰,仔仔细细把裙下的细高跟给脱了。整个过程都很安静进行,光着脚踩在大理石地面有点凉,但是她不在意,继而抬头对视上容伽礼,语气极轻:“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凭着对她性格的了解,容伽礼直觉没好话。不过见追来也要说,还是给了机会。下一秒,路汐用一直很轻的语气说:“成年人的世界确实该讲究个礼尚往来,那不能光我猜,你也猜啊……你猜我这七年有过几l任?”话声还没落。路汐迅速地替他按了电梯关门键,自觉后退一步,不需要容伽礼真的当场猜给她看,便拎着指尖勾着的高跟鞋,往回跑了。快到没给容伽礼时间抓住她。关上门,心跳急促地直直跳动。路汐将背紧贴着,不知是跑急了,还是热的,脸红得厉害。不过当下,胸口的闷气倒是略顺下来了。突然,昏暗房间亮得刺目的灯光被人打开,直接覆了满身。路汐连带双眼也被晃到,下意识地眯起,循着细微动静看过去。在床尾,宿嫣裹着一件红色蕾丝睡袍站着那儿,像是刚睡下就被开门声给影响到了,心情看上去十分不佳,又奈于角落的摄像头,抬手指着另一张床:“导演分配的任务卡放这了。”路汐今晚意外缺席聚餐的录制,自然也就错过了接受任务卡的环节。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宿嫣完成任务似的,直接将灯关了。覆了满身的光一瞬间熄灭,路汐甚至站在原地都没动。在黑暗中,路汐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尽量不发出声音。第二天,她睡醒时,醉了七八分的酒劲也彻底散得干净,抱着蓬松被子坐起身,眼眸茫然地盯着很陌生阳台外泛起一点薄薄蓝色的天际。她对昨晚发生的事都有印象,不至于断片程度,只是得花点儿时间断断续续的回忆一遍。以及,路汐眼尾一颤,落在昨晚搁在床头的任务卡上。她还没拆开看。这张任务卡写着在意大利旅游一周要完成的盲盒任务,除去节目组给的极少衣行住行经费外,嘉宾们需要靠自己的双手想方设法地赚到钱,用辛苦得来的酬劳,给粉丝真诚地准备一份礼物。然后发到微博上进行投票,通过大家对礼物的喜爱程度,决定每个嘉宾下一趟旅游的经费。在最后,节目组还明文规定了不允许有任何作弊行为。路汐逐字地看完,大概是理解了任务内容。这时,卫生间的门忽然开了。是比她早起一步的宿嫣已经浓妆打扮妥当,穿了身蝴蝶结挂脖的抹胸长裙,路过时,满身的玫瑰香也飘散在空气中,瞧着精致入了骨髓。而按理来说两人抽签到同住一间房,又都是年纪相仿的,会很快熟起来。但是宿嫣走到床头柜抽了张纸巾,一根一根手指擦拭干净水滴后,才看向路汐。这诡异的安静里,路汐虽乌黑发丝凌乱,被雪白被子包围着,单薄的身子看起来冷清又脆弱,却不是真的如这副皮囊那般好拿捏,演员职业使然,她对外界的感知一直都很敏感。宿嫣很不喜欢她。路汐从细微的反应里做出判定,抬头很平静地对视。“我跟顾诗笺约了七点半在餐厅吃早餐。”宿嫣毫无征兆地问:“要一起吗?”路汐眼尾余光扫到手机屏幕上七点二十整的时间,半秒后收回,声音很轻:“你先去吧。”宿嫣将纸巾团往床头柜一扔,转身踩着高跟鞋出去。路汐有些莫名,却始终没有思路,指尖揉了揉微蹙的眉心。
她慢了半步,等洗漱完换了一身绸质的浅白长裙现身这家酒店二楼的餐厅时,其余嘉宾都散了,唯有祁醒将起床气全写在脸上,懒散地坐在桌前吃早餐。路汐朝他走过去,拉开一条椅子坐下。吃的东西都得自费,她手指拿起菜单看了会,选得不多,额外要了杯意式咖啡。祁醒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忽然跟她商议赚钱大计:“你有什么打算?”“找份工作。”路汐表情平静。这对她而言不难办到,随即又问:“你呢?”祁醒吐露四个字:“沿街乞讨。”大概是有影帝的滤镜作祟,路汐想象不出祁醒这种孤傲毒舌性格的男人去乞讨画面,语顿片刻,委婉地提醒他:“你真这样……不会乞讨不成功,恼羞成怒殴打路人吧?”“那是俞池能干出的事。”祁醒无差别诋毁娱乐圈每一位同行,把节目组的镜头当摆设,喝了口冰水,又说:“把经费省点用,再乞讨一点钱,凑到礼物的钱很容易。”路汐平等地尊重每一份职业,微微笑道:“也不失是个良策。”“那你支持一下。”祁醒说。路汐眼眸讶然了秒,有些慢吞吞地说:“乞讨还得凑成双成对吗?”她的脸虽不如祁醒这张影帝的脸贵重,却是个爱干净的人,不想随随便便往大街上丢。祁醒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杯,伴着清脆地响声,他说:“我经费有限,这顿早餐你请客。”路汐不施粉黛的脸蛋表情不太愿意支持他的赚钱良策,唇齿的话也变得支支吾吾了:“我昨晚打车花了不少经费。”“我告诉你件事。”祁醒也不白蹭她早餐。路汐下意识地轻问:“什么?”“你没察觉宿嫣长得跟你有五分相似?”这话一落地。祁醒看到路汐的表情难以言说的惊讶,看来是真没察觉。静下半响,路汐抬眼看向摄影师那边,提醒道:“别乱说话。”她虽不知道为何会有人觉得宿嫣跟自己长得像,但是却知道了为何餐厅里没有其他嘉宾身影了,谁经得住祁醒这种乱闲聊的模式。有他一人,就足够节目组剪辑的素材了。……吃完早餐,路汐就带着形影不离的摄影师出了酒店。她提前做过详细地旅游功课,还算熟悉这边的街区路线,沿着店铺逛了一会儿,很快就在一家环境高档的下午茶餐厅给自己找好了工作。这速度。摄影师暗叹:“隔壁影帝还没想好在哪条街乞讨呢。”路汐到没刻意去关注其他嘉宾情况,她盘算着经费,等天边落日降临时,又配合着摄影师走到景点拍了一段堪比代言广告效果的视频。几l乎每一秒她都全身心地沉浸在真人秀中,连手机都没怎么碰。自然也不沾酒精了。等路汐重新折回酒店双人房,她先去洗澡,出来时懒绵绵地倒在柔软的洁白床上,散着发,将脸蛋埋在枕头了会儿,直到手机响起。摸索过来后,点开看是简辛夷发来的。这节目组有她眼线,似乎是知道了祁醒蹭她一顿早餐的事。简辛夷:“等意大利之行结束,来菩南山,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满汉全席。”路汐:“好。”简辛夷又说:“怪我没提醒你们——”她怕语音被摄像头录下来,转而发来文字:“你仔细观察下别的嘉宾。”简辛夷做资本习惯了,说话得深层解读,喜欢透露一半藏一半。路汐起先是没琢磨透切,直到夜深时却不见宿嫣的身影回来,而第二天,她准时到餐厅,除了祁醒和一个爱豆出道的王栩然和圈内著名导演的妻子夏韵外,看不到其余的人。祁醒又蹭了她一顿简单的早餐。闲聊间顺带透露:“宿嫣昨晚带顾诗笺去参加了顶级豪门的晚宴,给她搭线上一些时尚资源……”路汐停止喝牛奶动作:“你怎么知道?”“简辛夷搞了张邀请函给我,我没去。”祁醒是个极具天赋异禀的影帝,戏里戏外对任何事的态度都很专一,正忙着乞讨赚钱事业,昨晚还到了另一条街步行走了圈,哪有空去参加晚宴。随即说:“她们拍的真人秀和我们不同,也就第一天露个脸,后期再来酒店摆拍几l个镜头,能让节目组有剪辑播出的素材就好。”路汐毫无综艺节目经验,没想到能这样。所以节目组任务卡上的明文规定,是看哪位嘉宾自愿遵守。十分钟过去。祁醒干脆利落地吃完三明治,抬手看表:“走了。”再不去乞讨,太阳有点晒。路汐同样没浪费食物,将杯中牛奶喝完:“我也要工作了。”祁醒没想到路汐都知道真人秀还有另一种录法,却没有任何想法,看了她两眼。路汐用经费结账,随即温柔一笑:“简辛夷欠我两顿满汉全席。”她带摄影师继续出了酒店。精打细算之下自然是不舍得打出租车的,便选择步行半小时去坐公交车。因祁醒的话,路汐倒是对摄影师有了几l分歉意:“劳累了。”倘若跟拍顾诗笺她们,是不用受这份罪。未想,摄影师却感到很知足:“不累……比起跟拍祁影帝的同事,我算享受了。”起码有公交车坐,路汐在茶餐厅打临时工时,他还能找个地儿凉快一会儿。不用像同事那么艰苦,从早到晚陪着祁影帝顶着日光爆晒一路走。路汐性格很亲和又善解人意,给摄影师点了瓶水喝后,就去换了一身制服正装。这餐厅装修很精致高级,平时座无虚席,也忙,她等洗净手出来,便被提醒九号桌有顾客点餐,于是拿起厚重的菜单便走了过去。走着走着,路汐就瞧见了位于窗边的九号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谢忱岸。另一个背影对着她,着了身低调浅色西装,像是没什么要紧的行程安排样子,坐着跟朋友闲谈,偶尔骨感的修长手腕抬起,拿起手机看眼。哪怕全程没露脸,化成灰都认得这是哪位。路汐觉得意大利还真小,脚步落得慢了点,就在想着要不要让同事接替自己时。谢忱岸抬起眼,视线越过前方的绿色植物,瞧见了她。就这短短一秒,路汐抱着菜单,知道没有避的必要了。醉得再深的酒,在这一两天也散尽了,但是那晚闷着的气还犹记于心,她慢走过去,眼不眨地将菜单往容伽礼的桌前一放,跟不认识这人似的,面上带着滴水不漏的微笑:“先生你好,请点餐。”没有人敢拿这种态度,去对待容伽礼。谢忱岸旁观了这幕,视线从路汐这边移到了菜单。判定她应是想扇到容伽礼的脸上。容伽礼倒是不显山露水,面对路汐虚假的礼貌,淡声问:“有什么推荐的?”“没有。”路汐话少。“冒昧一句。”容伽礼盯着她表情,漫不经心的语气问:“路小姐这样的服务态度是怎么胜任这份工作?”路汐抬起头,被普通款式制服的衬衫衬得白白净净的脸蛋只有礼貌表情,眼视前方,偏不落他身上:“先生您要是不会点餐,可以让您朋友来点。”对待骨子里被伺候惯了的容伽礼,她潜台词,也在暗喻这样服务态度满意吗?话音刚落。谢忱岸倒是替容伽礼接过话,位高权重者,却很豁得出去:“冒昧啊……我看不懂菜单。”!今婳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