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幽的问话抛过来时,道缘长老险些没接住。
以他对这个大弟子的印象,他以为对方会老老实实地接受安排,收下霍茗一。
毕竟孔幽从来都是听话顺从的。
起初大家顾忌他孔家嫡系的身份,对他还有三分忌惮。
可后来他们发现,孔幽这人不善言谈,又不会拒绝。试着丢给他一两件脏活重活,他也不推让。闷不吭声地干完,哪怕功劳被别人尽数抢去,也不争辩。
简言之,是个窝囊的老好人。
道缘知道自己的徒弟是这样的性格,可在孔幽被同门欺负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开口维护弟子。
明面上过得去就好。大家都是同门,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其他长老的座下真传,何必把事情闹得那么僵硬呢。
自家徒弟,受委屈吃点亏,关起门来解决就罢了。
他总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一而再再而三,导致孔幽这个首席大弟子空占着个名头,没什么威信,也没什么实权。
过去孔幽一切听师父的,为了师门的和谐忍气吞声。
可现在不同了。
孔幽明显变了,道缘能感觉到。但昨天他还暗地里帮自己跑了一趟私活,今天就敢当面刁难自己了?
道缘不相信。
他想,或许这只是孔幽偶尔发点脾气,毕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点血性。
孔幽已经足够听话了。
议事堂鸦雀无声,弟子们面面相觑。萧则皱着眉,看着眼前有点陌生的大师兄。
霍茗一神情惶惑,眼睛乱瞟。不小心和座上的孔幽对视,后者正在审视他。
孔幽是望族出身的贵子,自幼锦衣玉食。来到鸦首山后,他的衣食住行从简,尽量与其他同门保持一致,可那从小养出来的清贵之气,终究是让他有别于凡夫俗子。
平时他为了宗门四处奔忙,经常闹得灰头土脸。可今日他换了身新衣,乌发妥帖地用玉簪束起,清俊飘逸,叫人可望不可即。
怪不得其他宗门都说鸦首山这乌漆嘛黑的地方出了个皎洁的明月,他们把明月摘下,又要将他踩在泥里,让他蒙尘。
孔幽在打量他,像在评判一件东西值不值钱,这种眼神让霍茗一非常不舒服。
这鸦首山的大师兄……似乎没有传闻中的那么软弱可欺。
霍茗一暗暗攥紧拳头。
他来到山中,不止是为了混口饭吃。鸦首山是天下名宗,在修真界的地位相当之高。哪怕这里扫地的杂役弟子,都要比一些门派的正式弟子高出一截。
霍茗一想起过去吃不饱饭的苦日子,再看到议事堂内光鲜亮丽的宗门弟子……
他要站稳脚跟,要出人头地,为此他愿意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他鼓起勇气迎上孔幽的目光,对方衣服上精细的暗纹刺绣和拇指上的价值连城的扳指刺到了他的眼睛。
装什么,不就是靠着家里有钱,才坐上首席的位子么!
“我、我擅自改口是我太冒失了,茗一知道错了。
请各位前辈海涵。茗一自幼孤苦,无家可归。好不容易有了家,我心中喜悦,一时间忘了规矩……”
霍茗一把自己说得很可怜。鸦首山的修士大多家境良好,见到他这样的,难免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只有孔幽神色淡淡,他仿佛暂时将耳朵关了起来,手一伸,端起他喝到一半的茶,缓缓抿了一口。
冷了,难喝。
霍茗一煽情完毕,就要表决心。